沈从文:一个传奇的本事
沉从文:传奇技巧
我的情绪在流动而不是冻结,透明的波浪对我的影响实际上并不能纠正我童年时期更美好的生活,而且大多数情绪都无法与水分开。可以说我工作的学校总是在水边。我学会思考,了解美丽和了解生活。水与我有很大的关系。
(摘自“自传”部分)
水和我的生活密不可分,教育密不可分,工作密不可分。这不仅是二十岁之前的事情。也就是说,我厌倦了在水边生活在城市中,改变了计划,来到北平,那里有数百万的公民,遭受着生活的折磨,坚持抵抗一切腐蚀,读了第二卷抽象的“大书”非常仔细地告诉我,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当我转到几所大学任教时,前后发生了20年,所有的学校都碰到了水。我的个性发展和工作动力仍然离不开水。从发生“楚歌”的地方,到River河下游的各种码头行,到潮起潮落的吴ong河口,黄浪和浑浊的水流冲向武汉长江。千里万里的江河,天空和云彩在变化,青岛海浪蔚蓝。昆明滇池一侧风景秀丽,民风淳朴浓厚,沙滩上长满了小蜗牛。 。三十年来,水一直是我的导师和朋友,并用不同的笔启发了我。这种分离教育没有什么神秘之处,但是它是传奇的。
水的美德是兼容并包容的,绝不会拒绝任何拒绝以不同方式沉浸在生活中的奇异事物!但是它从未受到污染的影响。水的性格似乎特别脆弱,容易提出。实际上,在弱点上有优势,例如集中点,即trick流,滴落在岩石上,但这一切都是坚固的。沃特(Water)教会我将平淡的悲伤和喜悦与平淡的生活和跨海航行的梦想联系在一起,激发了我对工作的永恒渴望,以及激发追求超越普通个人得失的理想的热情。水是我所有作品的背景必不可少的。我要完成的主要任务是描述十个滨水城市中普通百姓的爱,邪恶,悲伤和欢乐。在这个瞬息万变,复杂的社会中,明智的做法是让年轻,健康的年轻人拥有健康的思想和身体,有机会乘坐最新的飞机飞向天空,打破海拔和速度的记录,并成为名人。在“新时代画报”中。不仅那些想要使世界变得正确,而且想要立即统治世界的英雄,为了寄生细菌,聪明和谎言迅速繁殖。不久之后,雕塑家可以将它们设计成像斗鸡一样骑在青铜马上。 ,似乎永远是坚如磐石,值得子孙后代尊重。但是不久之后,地球将在地震和海啸附近不堪重负,只剩下一堆残余供人们哀悼。还必须有各种精通“世俗哲学”的“生活天才”。在没有皇帝的时代,总会有机会成为“皇帝”。我只希望能够再努力工作20到30年。在学习了使用笔的过程之后,我仍然有机会获得真正的写作自由,并更加认真地撰写与生与死密不可分的普通百姓的普通历史。这项任务是我生存的唯一义务,我不能拒绝它。由于这片平凡的土壤,我养育了我的生活并发展了我的生活,经历了一些非凡的生活。
在水教育方面,我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教训。 27年前,我在常德大厦徘徊了半年。从这张城市地图上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在经济和军事上不容忽视的城市,它连接了洞庭,穿过千川,扼杀了湘西的喉咙。该城市的位置似乎沉浸在水中或水下,因为每年数月以来,该城市四面都是大面积的水,而且供水线有时比城市房屋高。为了保护100,000名居民免受鱼类和乌龟的侵害,它依靠上游40英里的几个坚固的长堤,以及几英尺高的大型砖砌城市。常德沿河有四个闸门,即鸡西闸门,上南门,中南门和下南门。一条长街在城门外延伸了几英里,顶部是一个加工“呼连”的中转站,年处理能力为十万吨。此外,他们出售牛肉和狗肉,开设染整车间和制糖店,并收集桐油,朱砂,汞,白蜡,清漆和胆汁。生产和销售人们在水上必不可少的竹木圆形用具以及大小船舶所需的垫子和竹子。电缆,钢钻头,大小铁锚和杂物店都在此占据一定位置。河边的街道,每个都有自己的位置。
最动人的是等待顾客的大型木制桅杆,每个桅杆由特殊的木制框架支撑并覆盖着五到七英尺长的檐篷,以及用于仓库中堆积的帆的白色厚帆布。在三桅五舱船上使用的“铁皮石,,白色彩虹的阴影”的壮丽景色和巨大效果更令人着迷。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这条河街的某个部分是什么样的,那里是什么,以及它发出的不同气味。这个城市具有重要的经济和军事意义。因此,在抗日战争的最后两年中,最激烈的一场战役,即在中外报纸上记录的所谓“中国谷仓之战”,最终在十万户家庭的期待下,被彻底摧毁了。枪声尽管元水河流域的竹木原料特别丰富,但重建和重建将不可避免地比中国其他任何地方都容易。
但是,这座原始的美丽而古典的水上城市,以及历史悠久的城市景观和历史悠久的人员,早于熊熊烈焰就消失了。除了我过去所做的简单叙述之外,后来者仍然可以得到一个大概的印象。无法找到它。有形和无形都被破坏。但是,有些事情似乎值得用几句话或大多数人的情感来表达。它们对重建明天的社会具有长期意义。
常德是一个集散地,是竹,木,油,漆,棉,麻,烟草和药用材料的集中站,在十水县的千里外十多个县,数十个支流以及乌贼,数十万人生产了海带和东南沿海的淮。将盐和所有轻工业产品向上转移的一般码头。船只可以向上到达四川东部和贵州东部,向下与洞庭和长江相邻。自然,当地人事事务非常复杂。像往常一样,在城门口有军事和税务机构的各种公告。同时,当地党总部以及销售壮阳药,滋补药以及“活神”和“王铁嘴”的广东和上海药店的政治宣传材料也无效。各种各样的占星和欺骗人的广告都占据了城墙的一部分。这几乎是全国类似城市的场景。在大街上,有许多老板和伙伴参与转售商品,并且有更多的人从事最古老的职业。尽管这些人在水上有自己的住所,但他们仍然可以在街上的任何地方。碰到。责任大,工作忙,性质复杂,人数多。真正维护这个海滨城市的繁荣,以及控制一切活动,是数以千计的大型和小型船舶在水上以及数以万计的船夫。其中,“麻羊人”占特别重要的比例。这些人如何以自己的性格使用不同的饮水工具,如何按照不同的规则和禁忌努力生活和生子,尽管我不是很清楚,但还是有一定常识的。因此,在抗日战争初期,我写了一本关于湘西问题的小书时,“常德之船”一章的主要部分是介绍各种类型的麻阳船民。占领了千里园河段。在该章的最后,文章说:常德本身就象一艘干船,...常德县沿hui水河行进90英里,即到桃园,距今1500年前武陵渔民迷路了。 ……在河的上游有一所省女子第二师范学校。当5月4日运动影响湖南时,这所学校的一群女学生谈论了男女的解放,自由与平等以及理发和爱情。
这艘干船上不仅有社会上的一些名人,而且我也忘了提及一些女学生。来自四川东部的王小姐死于肺病,杨治江小姐,以及……一群纯洁而热情的女孩。离开学校离开家庭后,大多数人作为临时跳板暂时住在这所学校,并准备重新整理衣服。 ,坚强的翅膀,从而飞向普通社会。尽管我读的书不多,但他激起了年轻人对《新青年》等出版物的热情。他带来了一点钱,并且在社会理想和个人生活的幻想中充满了进步。他看向北京和上海,并接受了各自。命运不同。这些女孩与现代历史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此外,其中一些人的性情相对温和和稳定,不打算为升学做准备,因此他们成为了那所女子学校的老师。那时,所有的长者都只有二十多岁,他们的社会背景几乎相同。他们出生于小资产阶级或小官僚地主家庭。根据习俗,他们从小就被家庭雇用。等待婚姻。在与家人一起进行革命并切断了收入来源之后,那些跑到北京和上海的人几乎没有希望有机会上大学,所以生活自然很尴尬。它只能在相互照顾下维持一段时间,而在回头时却不甘心。
幸运的是,社会风气集中在节俭上。人类教师需要成为榜样。您不必花钱为老师买衣服和化妆品。因此,虽然月收入不多,但最高月工资只有36元。有些人实际上可以将收入的一半用于进修。亲戚和朋友。其中一位教师年龄较大,温柔朴实,尤其是艺术爱好丰富。她在凤凰县苗乡德胜营地长大。在彼此认识之前,她听说自己有月收入,并提供两个A姐姐正在读书。
至于当时的我,我和表弟黄玉树住在一起,他是从常德师范学院毕业的,学习音乐和美术,并住在常德市中南门的一间小旅馆里,每天需要30美分。这意味着我失业了。上。我堂兄陪我的大叔去看了北平和天津的大世界。找工作没有结果,所以他回到了常德等机会。当时的名字叫“ Sliu”,无事可做,没有工作,没有自由。
那个“和平旅馆”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不安全的!帐单必须照常每五天结清一次。债务积累的越来越多,因此住宿室也从四面都带有大窗户的“官方房间”到只有两块明亮瓷砖作为天窗的储藏室。简而言之,即使我们多次被找借口动员,从未提出抗议,也没有按照堆叠的规则互相羞辱,房主还是无法下达驱逐客人的命令。至于饭桌上的店主,他只是装作不理解,并与他开怀大笑,用“研磨”一词来处理一切。在这一点上,表弟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专业主义”的地步。
我们支持了大约五个月。虽然是一两个月,但我在天津的叔叔照常寄出20到30元钱。我堂兄的习惯是,扣留一部分去市中心的“稻香村”,买一两斤五香牛肉干作为储备,随时咀嚼,只给商店里最多20元,所以他从不付清。
店主是一个猫脸的中年妇女。一百多岁时,她可以顺畅地梳理头发。不要用玉with头。门襟的纽扣上总是有一串“三银东西”,她拉起了眉毛。瘦弱而弯曲,自我钦佩,自我满足,诚实和诚实。但是,有时候我不禁向五个长期居民抱怨。在餐桌上,“向庄五间”指出:“成本越来越高,门面真的不够用。楼下的商店卖烟,酒和零食。所有赚来的钱都被张贴在楼上,过着生活。很简单吗?我们吃方餐,有些人吃方餐!”这些话足够尖锐。
说完之后,我看到五个常住居民保持沉默,低下头吃饭,和胖乎乎的和16岁以上的寄宿女一起大笑。主人的女儿像往常一样和她一起笑。 (这个女孩经常来楼上找借口,要求大表弟剪掉鞋的上部图案或围裙上部的图案,然后静静地放一包金糖或芙蓉蛋糕,这对我们有很大帮助。堂兄用白色嘲笑她,就像在做糖饼。虽然我们不拒绝芙蓉饼,但我们从不做蛋糕。)我们仍然假装不了解老板所说的话,只取肉切成薄片在豆芽和蔬菜汤中。但是,我知道饭后仍然有一只手,所以我必须准备招架。没多久,这位老厨师就把他那油腻的,用蓝色布盖着的账簿带到楼上参观,而且他很有礼貌地借钱买油和盐。堂兄对旧江湖一脸冷淡,他随意地把我们名下的欠款上交了,推开了帐簿,鼻子不停地嗡嗡作响,“我以为我欠了十八万美元,这是什么呢?这么多钱吗?老板是世界各地的英雄,他仍然是一个小气的玩笑。—兄弟,如果您考虑一下,这不是一个大玩笑!我昨天发出的紧急电话,您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三五天内就会有钱。
在哄骗并把厨师带走之后,这位不幸的艺术家对我叹了口气:“我的兄弟,风并不那么好。这个地方没有比巴黎更好!我的熟人听说巴黎的艺术家不管,您做什么都不重要,有些人欠房费20年,然后他们只是成为房东的丈夫或女son,他们过得很愉快。我们希望成为亲戚在这里,但我有机会,但我不是很高兴,冒着吃发糕的危险,就像我不喜欢参军一样,我们是英雄,秦琼,我们不能卖马!”故乡的老学者哼着哼着:“风雪纷飞,全世界有多少人知道?”
我以为应该怎么办?我的堂兄经常开玩笑。在梅兰芳出现在北京剧院之前,成千上万的电灯被关闭了。在上部和下部隔层中,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金,钢,钻石耳环和手镯,有些人经常掉下金和钢钻石珠宝。在上海的马车上,经常有外国妇女和女士被留下宝贵的钱包。如果幸运的话,你会成为一个有钱人。即使是事实,远处的水又如何扑灭附近的大火?仍在考虑处理当前问题,让我们以“用西瓜皮踩脚”溜走。至于去哪里,有一个方便的地方。每天乘坐小轮船两次,在90英里外的桃园县找到贺隆。因为家乡有项应生,所以贺龙是兄弟。夫妻已经从日本留学归国。他们的思想和学习都很新。他们不是“州长”或“道隐”。来自同一城镇的人们认为他们“疯狂”。狂。曾任县长,但缺乏行政管理能力,只想改革。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对现实的缺乏被他不现实的理想所取代。三种宗教和九种流派联系在一起。我住在这座城市中春申君墓旁边的大酒店里。我似乎总是可以吃得很好,但是我不知道钱从哪里来。这个人非常热情地写了一封信,介绍了我们去看贺龙。我会尽快谈论它,我对此表示欢迎。我的堂兄是一名工作人员顾问,月薪13元,我出差时每月9元。他还说:“码头很小,不能容纳大型船只。只要您不喜欢它,就可以暂时吃东西。大锅饭。”但是此时,由于我们的家乡关系,我们碰巧遇到了杨小姐,所以他们两个删除了水旁的“拖鞋”一词,但仍然“呆了”。不再考虑桃园的差事。
表姐是她的师范大学美术系研究员。他通常是自由而轻松的,但是他整日无能为力并且唱歌陶醉。她也很漂亮,尤其是她的大黑眼睛,非常迷人。他还擅长用通草片粘贴花,鸟和昆虫,使其栩栩如生,并被誉为该县的顶级人才。此后,不久之后,彼此之间当然成了大火,并找到了热情的地方。
自从遇到了这位杨小姐以来,我就坐在学校礼堂大风琴旁边,弹钢琴和聊天。像往常一样,我愿意站在学校大门前欣赏人们来往的城市景观,并观察两人的风向。学校的大门在街道的拐角处,您可以看到双方的距离。校长的老太太来到学校时,我从远处看到了它,于是我走进去并发出通知,钢琴的声音必须突然响起。老太太到达学校后,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笑着说:“你们真的很会弹钢琴!”她向客人表达了内在的礼貌。客人们忍不住脸红了。因为“弹钢琴”和“谈论爱情”具有相同的声音,所以尽管老太太的话语不清楚,但两者的经验更为深刻。
每当我回到旅馆时,我的堂兄就给我打了十几个把戏,要我写信,但他平静地躺在床上,哼着几首歌,或者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回顾了以前的印象。 。写好信并读给他听,然后他必须竖起大拇指并摇晃它以表示感激和认可。
“我的兄弟,太好了,太好了!措辞恰当,格式正确,条理分明,既不谦虚也不霸道。
真的可以举报! ”
实际上,我们只有两个机会举报,即抢劫和自杀。
但是这两件事与我们的兴趣和理想不符,我们当然从来没有采纳过。至于这封信,我必须寄给茶室。有时茶室忙于借阅故事,我必须代我通过这本书。这位女教师与我多次讨论了堂兄的文学才能。我别无选择,只能停下来回旅馆谈一谈,但是我堂兄笑了,并肯定地说:“兄弟,看,我不是说还可以。举报吗?”我们已经支持了大约两个月。我们可能来回写了30多封信。该住所已从一间带天窗的小房间搬到了多毛房间旁边的一间特殊房间。如果人们狭narrow而在情感上脆弱,我对生活的未来完全感到绝望,吊死自己真的很方便。我不能忍受有一天,我终于离开表哥,陪同同胞戴着水獭帽子,坐在一个身着军装的“水上浮标”上,朝to水河上游到宝井浮标。
三年后,我在北平学到了一个新东西,那就是两名小学教师结了婚,回到家乡在县第一所小学任教。在女性父母的眼中,这种结合注定是不令人满意的。因为他的表弟和祖父黄鹤庆虽然是贡品,但还是守卫着孔庙作为“教学指导”,因此在孔庙旁边的家中有一处房产供他自己使用,并且有一棵大树被拥抱。在房子旁边的三个人。 。尽管他在这个城市受到尊重,但他非常贫穷。至于堂兄学到的东西,按照当时家乡的印象,他的角色地位与“飘香工匠”或“演员”的地位没有太大不同。小学老师不仅收入微薄,而且没有发展的前途。这远比当地传统的营连长或副参谋长差。然而,尽管两个人的生活不是很舒适,但他们的情绪却很好。结果,孩子们接come而至,自然增加了生计的麻烦。幸运的是,在这个小县里,虽然收入很小,但支出却不大,并且有一些亲戚和朋友是中层军官或县长,而且生活仍在继续。而且我敢肯定,精神和情绪都还不错。
几年后,我不小心收到了家乡的来信,说长子已经离开家乡,去了福建厦门集美的一个堂兄读书。从很小的时候就可以看出父母对艺术的热爱显然影响了他们的孩子。然而,似乎同时也接受了当地人民气质的另一种self强自信,以及别致和超脱,不关心生活的弱点。所以我和叔叔一起上初中,不到两年。由于这种艺术的发展,他默默地离开亲戚去读“大书”,并从更广泛的社会中消失了。算上岁数,年龄已经达到十三或十四岁。跟随家乡飘江湖本门路的孩子们的旧习惯还为时过早。那些教育别人的人不能教育自己的孩子,因此他们对失踪的消息不太在意。
1937年抗日战争之后的12月,当我从武昌前往云南并经过长沙时,我碰巧在当地师的拘留所门口。我又见了我表哥。他的脸ha和蜡黄色。老灰布制服,斜倚在门前看街景,一见到我就认识我,并将我深情地带到办公室。我问我是因为脾气不能与年轻同事相处而被迫辍学。作为最后的选择,他改变了职业,并在师部总部担任中尉,处理零星的士兵和受伤的士兵的庇护所联络事务。大表弟仍在Yuan陵You水在吴宿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教一所小学。
由于长子不见了,所以没有联系。次子十三岁,参军参谋,自卫。还有第三,第五和第六名,都和母亲在一起。职业生涯不尽人意,人们正在变老,他们经常患有胃部疾病,而且他们的气质自然也越来越受到约束。过去的勇敢和自由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是浓密的眉毛下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还是一样。仍然很高兴唱歌。他被邀请去长沙着名的李和生吃一顿未加工的炸牛肉饭,才知道他停止喝酒了。当我问他是否仍在吸烟时,他说:“如果不戒烟,就不再使用它了。”但是我发现他的手指是黄色和黄色,而且我知道他是否吸烟或随时可以退出。他喜欢吸烟,并且非常了解香烟的质量。我第二次去看他,并带了两个大木箱的吕宋雪茄,其他村民给我送了他。当他看到它时,his的和ha的黄脸显示出罕见的喜悦和惊奇。他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兄弟,兄弟,这对您来说太贵了,对您来说太贵了。不久前,我看到有人送给了他们。老师们有两个盒子,美国军官可以买不起!”
我想提出一些旧的东西来使他高兴,并告诉他:“有人给了我一些“三个或五个字符”或“总司令”。我没有福气享受它,明天让我给你。
我只是想当女opened,开了一家糖厂,所以我整天都吃糖。您知道,这种希望永远不会成功! ”
“未成功!人们说您为我们的家乡赢得了很多面子,赤手空拳打败了世界,成为了著名的作家。您还击败了只能当官,找钱的熊凤凰。 “别在乎你家乡的年轻人。凤凰城是什么?这只是一个囚帽。他只能跪在板凳上吃妻子的足浴。我不佩服!看这个!”他随便在桌子上散发了当天的长沙报纸,指向城市新闻版块中的一名记者。我写了一次采访,“兄弟,您真的向报纸报道过,他们说很多很好给您的东西,大作家可以比拟的!”
我说:“大表弟,不要相信这些有趣的事情。它必须由新闻记者的学生写。因为我一直只是一个走在码头上的人物。我的基础薄弱,没有帮助,而且我在学校混血,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因为抗战我不能回到家乡,我的熟人听说我回来了,所以他们欢迎我,外面只有一个假名,而我并没有真正完成任何事情……我只是想问问你,在常德,当时我堂兄还保留着我代表我写的信吗?派人到上海交换20箱吕宋香烟,这并不困难!”
我想起了十多年前在同一地方的旧事物,一切都像现在一样,而且是同一生活。他们两个忍不住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笑了起来,把他们的话转向了战争和家乡的发展。然后他陪我到医院看望受伤的同胞。看到我哥哥刚刚离开医院,他召集了将要出院的约二十名初级军官,在医院前的小花园里与他们交谈,并互相询问情况。并告诉被治愈的连长和营中尉尽快返回元。凌收到新兵,并作为“名誉师”返回前线。培训结束后,我问我在这所临时大学有多少个熟人。我建议用我的名字去预约。请吃饭然后,他将与您讨论未来的情况。邀请表弟也做客,但他很尴尬,坚决拒绝参加。第二天,我刚和我一起去天心阁看湘江,从那以后我们就离开了。
在抗日战争的六年中,我的兄弟去了印度接受培训。当他在昆明时,他来到了城郊乡下看我。当他谈论家乡的各种事情时,他得知来自同一个村庄的大多数亲戚和朋友(年龄在16岁至40岁之间)都在这六年中。在第二次战斗中,江静杀死了死于洞庭湖的第四兄弟马和第三堂兄弟。由于长兄不愿在该部门工作,因此在元水青浪潭游泳之前,他已安排他成为划船站的站长。他一个月有40元钱。第三个孩子在他的身边,他从小就一直在游泳,而且他很勇敢。这个著名的坏海滩经常有船沉没。第三个孩子浮在海滩脚下的福波宫前的急流中。主的培根,火腿和其他食物,所以父子俩经常吃得很好。但是,没有办法发展自己的位置,他总是很沮丧。
大孩子久无消息,只知道在江西战地文工团搞宣传。老二从了军。还预备把老五送到银匠铺去作学徒。至于大表嫂呢,依然在沅陵乌宿乡下村子里教小学,收入足够糊口。因为是唯一至亲,假期中,我大哥总派人接母子到沅陵“芸庐”家中度假,开学时,再送他们回学校。
照情形说来,这正是抗战以来,一个小地方、一个小家庭极平常的小故事。一个从中级师范学校毕业的女子,为了对国家对生活还有点理想,反抗家庭的包办婚姻,放弃了本分内物质上一切应有权利,在外县作个小教员。从偶然机会里,即和一个性情还相投的穷教员结了婚,过了阵虽清苦还平静的共同生活。随即接受了“上帝”给分派的庄严任务,陆续生了一堆孩子。照环境分定,母亲的温良母性,虽得到了充分发展,作父亲的艺术秉赋,可从不曾得到好好的使用,只随同社会变化,接受环境中所能得到的那一份苦难。十年过去,孩子已生到第五个,教人子弟的照例无从使自己子弟受教育,每个孩子在成年以前,都得一一离开家庭,自求生存,或死或生,无从过问!战事随来,可怜一份小学教师职业,还被二十来岁的什么积极分子排挤掉。只好放弃了本业,换上套拖拖沓沓旧军装,“投笔从戎”作个后方留守处无足轻重的军佐。部队既一再整编,终于转到一个长年恶浪咆哮滩前的绞船站里作了站长,不多久,便被一场小小疾病收拾了。亲人赶来一面拭泪,一面把死者殓入个赊借得来的小小白木棺木里,草草就地埋了。死者既已死去,生者于是依然照旧沉默寂寞生活下去。每月可能还得从正分微薄收入中扣出一点点钱填还亏空。在一个普通人不易设想的乡村小学教师职务上,过着平凡而简单的日子,等待平凡的老去,平凡的死。一切都十分平凡,不过正因为它是千万乡村小学教师的共同命运,却不免使人感到一种奇异的庄严。
抗战到第八年,和平胜利骤然来临,睽违十年的亲友,都逐渐恢复了通信关系。我也和家中人由云南昆明一个乡村中,依旧归还到旧日的北平,收拾破烂,重理旧业。忽然有个十多年不通音问的朋友,寄了本新出的诗集。诗集中用黑绿二色套印了些木刻插图,充满了一种天真稚气与热情大胆的混合,给我崭新的印象。不仅见出作者头脑里的智慧和热情,还可发现这两者结合时如何形成一种诗的抒情。对于诗若缺少深致理解,是不易作出这种明确反映的。一经打听,才知道作者所受教育程度还不及初中二,而年龄也还不过二十来岁,完全是在八年战火中长大的。更有料想不到的巧事,即这个青年艺术家,原来便正是那一死一生黯然无闻的两个美术教员的长子。十三四岁即离开了所有亲人,到陌生而广大世界上流荡,无可避免的穷困,疾病,挫折,逃亡,在种种卑微工作上短时期的稳定,继以长时间的失业,如蓬如萍的转徙飘荡,到景德镇烧过瓷器,又在另一处当过做棺材的学徒。
……却从不易想象学习过程中,奇迹般终于成了个技术优秀特有个性的木刻工作者。为了这个新的发现,使我对于国家民族,以及属于个人极庄严的苦难命运,感到深深痛苦。我真用得着法国人小说中常说的一句话,“这就是人生。”当我温习到有关于这两个美术教员一生种种,和我身预其事的种种,所引起的回忆,不免感觉到对于“命运偶然”的惊奇。
作者至今还不曾和我见过面,只从通信中约略知道他近十年一点过去,以及最近正当成千上万“接收大员”在上海大发国难财之际,他如何也来到了上海,却和他几个同道陷于同样穷困绝望中,想工作,连购买木刻板片的费用也无处筹措。境况虽然如此,对于工作却依然充满自信和狂热,对未来有无限憧憬。摊在我面眼前的四十幅木刻,无论大小,都可见出一种独特性格,美丽中还有个深度。为几个世界上名师巨匠作的肖像木刻,和为几个现代作家诗人作的小幅插图,都可见出作者精力弥满,设计构图特别用心,还依稀可见出父母潇洒善良的秉赋,与作者生活经验的沉重粗豪和精细同时并存而不相犯相混,两者还共同形成一种幽默的典雅。提到这一点时,作品性格鲜明的一面,事实上还有比个人秉赋更重要的因素,即所生长的地方性,值得一提。因为这不仅是两个穷教员的儿子,生长地还是从二百年设治以来,即完全在极端变态发展中一片土地,一种社会的特别组织的衍生物。
作者出身苗乡,原由“镇打营”和“筸子坪”合成的“镇筸城”。后来因镇压苗人造反,设立了个兼带兵勇的“辰沅永靖兵备道”,又添一个专管军事的镇守使,才升级成“凤凰厅”,后改“凤凰县”。家乡既是个屯兵地方,住在那个小小石头城中的人,大半是当时的戍卒屯丁,小部分是封建社会放逐贬谪的罪犯(黄家人生时姓“黄”,死后必改姓“张”,听老辈说,就是这个原因)。因此二百年前居民即有世代服兵役的习惯,习军事的机会。中国兵制中的“绿营”组织,在近代学人印象中,早已成了历史名词了,然而抗战八年,我们生长的那个小地方,对于兵役补充,尤其是下级官佐的补充,总象不成问题,就还得力于这个旧社会残余制度的便利。
最初为镇压苗族造反而设治,因此到咸、同之际,曾国藩组织的湘军,“筸军”就占了一定数目,选择的对象必“五短身材,琵琶腿”,才善于挨饿耐寒爬山越岭跑长路。内中也包括部分苗族兵叮但苗官则限制到“守备”为止。江南大营包围太平军的天京时,筸军中有一群卖柴卖草亡命之徒,曾参预过冲锋陷阵爬城之役,内中有四五人后来都因军功作了“提督军门”,且先后转成“云贵总督”。就中有个田兴恕,因教案被充军新疆,随后又跟左宗棠带罪立功,格外着名。到辛亥革命攻占雨花台后,首先随大军入南京的一个军官,就是“爬城世家”田兴恕的小儿子田应诏。这个军官由日本士官学校毕了业,和蔡锷同期,我曾听过在蔡锷身边作参谋长的同乡朱湘溪先生说,因为田有大少爷脾气,人不中用,所以才让他回转家乡作第一任湘西镇守使。年纪还不到三十岁,却留了一小撮日本仁丹式胡子,所以本地人通叫他“田三胡子”。出于好事喜弄的大少爷脾气,这位边疆大吏,受了点日本维新变法的影响,当时手下大约还有四千绿营兵士,无意整军经武,却在练军大教场的河对岸,傍水倚山建立了座新式公园,纪念他的母亲,经常和一群高等幕僚,在那里饮酒赋诗。又还在本县城里办了个中级美术学校,因此后来本地很出了几个湘西知名的画家。此外还办了个煤矿,办了个瓷器厂,办了个洋广杂货的公司,不多久就先后赔本停业。这种种正可说明一点,即浪漫情绪在这个“爬城世家”头脑中,作成一种诗的抒情、有趣的发展。(我和永玉,都可说或多或少受了点影响。)三十年来国家动乱,既照例以内战为主要动力,荡来荡去形成了大小军阀的新陈代谢。这小地方却因僻处一隅,得天独厚,又不值得争夺,因之形成一个极离奇的存在。在湘西十八县中,日本士官生、保定军官团、云南讲武堂,及较后的黄埔军官学校,前后都有大批学生,同其它县分比,占人数最多。到抗战前夕为止,县城不到六千户人家,人口还不及二万,和附近四乡却保有了约二千中下级军官,和经过军训四五个师的潜在实力。由于这么一种离奇传统,一切年轻人的出路,都不免寄托在军官上。一切聪明才智及优秀秉赋,也都一律归纳吸收于这个虽庞大实简单的组织中,并陆续消耗于组织中。而这个组织于国内省内,却又若完全孤立或游离,无所属亦无所归。“护法”、“靖国”等等大规模军事战役,都出兵参加过。派兵下常、桃,抵长沙,可是战事一过就又退还原驻防地。接田手的陈渠珍,头脑较新,野心却并不大,事实上心理上还是“孤立割据自保”占上风。北伐以前,孙中山先生曾特派代表送了个第一师长的委任状来,请了一回客,送了两千元路费,那个委任状却压在垫被下经年毫无作用。这自然就有了问题,即对内为进步滞塞,不能配合实力作其他任何改进设计。他本人自律甚严而且好学,新旧书都读得有一定水平,却并不鼓励部下也读书。因此军官日多而读书人日少,必然无从应付时变。对外则保持一贯孤立状态,多误会,多忌讳,实力越来越增加,和各方面组织关系隔绝,本身实力越大,也只是越增加困难。战争来了,悲剧随来。淞沪之战展开,有个新编一二八师,属于第四路指挥刘建绪调度节制,原本被哄迫出去驻浙江奉化,后改宣城,战事一起,就奉命调守嘉善唯一那道国防线,即当时所谓“中国兴登堡防线”。(早就传说花了过百万元照德国顾问意见完成的。)当时报载,战事过于激烈,守军来不及和参谋部联络人员接头,打开那些钢骨水泥的门,即加入战斗。还以为事不可信。后来方知道,属于我家乡那师接防的部队,开入国防线后,除了从唯一留下车站的县长手中得到一大串编号的钥匙,什么图形也没有。临到天明就会有敌机来轰炸。为敌人先头探索部队发见已发生接触时,一个少年团长方从一道小河边发现工事的位置,一面用一营人向前作突击反攻,一面方来得及顺小河搜索把上锈的铁门次第打开,准备死守。本意固守三天,却守了足足五天。全师大部官兵都牺牲于敌人日夜不断的优势炮太中,下级干部几乎全体完事,团营长正副半死半伤,提了那串钥匙去开工事铁门的,原来就是我的弟弟,而死去的全是那小小县城中和我一同长大的年青人。
随后是南昌保卫战,经补充的另一个“荣誉师”上前,守三角地的当冲处,自然不久又完事。随后是反攻宜昌,洞庭西岸荆沙争夺,洞底南岸的据点争夺,以及长沙会战。每次硬役必参加,每役参加又照例是除了国家意识还有个地方荣誉面子问题在内,双倍的勇气使得下级军官全部成仁,中级半死半伤,而上级受伤旅团长,一出医院就再回来补充调度,从预备师接收新兵。都明白这个消耗担负,增加地方明日的困难,却从种种复杂情绪中继续补充下去。总以为这是和日本打仗,不管如何得打下去!迟迟不动,番号一经取销,家乡此后就再无生存可能。因此,国内任何部队都感到补充困难时,这地方却好象全无问题,到时总能补充足额,稍加训练就可重上前线,打出一定水平。就这样,一直到一九四五年底。小城市在湘西各县中,比沅水流域任何一处物价都贱,表面上可说交通不当冲要得免影响,事实上却是消费越来越少,余下一城孤儿寡妇,哪还能想到囤积居奇发国难财?每一家都分摊了战事带来的不幸,因为每一家都有子弟作下级军官,牺牲数目更吓人。我们实在不能想象一个城市把成年丁壮全部抽去,每家陆续带来一分死亡给五千少妇万人父母时,形成的是一种什么空气!但这是战争!有过二百年当兵习惯的人民,战争是什么,必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明白。而这些人的家属子女,也必然更习惯于接受这个不幸!战争完结后,总还能留下三五十个小学教员,到子弟长大入学时,不会无学校可进!
和平来了,胜利来了,但战争的灾难可并未结束。拼补凑集居然还有一个甲种师部队,由一个从小兵作文书,转军佐,升参谋,入陆大,完全自学挣扎出来的×姓军官率领,驻防胶济线上。原以为国家和平来临,人民苦难已过,不久改编退役,正好过北平完成一个新的志愿,好好读几年书,且可能有机会和我合作,写一本小小地方历史,纪念一下这个小山城成千上万壮丁十年中如何为保卫国家陆续牺牲的情形,将比转入国防研究院工作还重要,还有意义。正可说明一种旧时代的灭亡新命运的开始,虽然是种极悲惨艰难的开始。因为除少数的家庭还保有些成年男丁,大部分却得由孤儿寡妇来自作挣扎!不意内战终不可避免,一星期前胶东一役,这个新编师却在极其暧昧情形下全部覆没。师长随之阵亡。统率者和一群干部,正是家乡人八年抗战犹未死尽的最后残余。从私人消息,方明白实由于早已厌倦这个大规模集团的自残自渎,因此厌战解体。专门家谈军略,谈军势,若明白这些青年人生命深处的苦闷,还如何正在作普遍广泛传染,尽管有各种习惯制度和小集团利害拘束到他们的行为,而且加上那个美式装备,但哪敌得过出自生命深处的另外一种潜力,和某种做人良心觉醒否定战争所具有的优势?一面是十分厌倦,一面还得接受现实,就在这么一个情绪状态下,我家乡中那些朋友亲戚,和他们的理想,三五天中便完事了。这一来,真是连根拔去,“筸军”再也不会成为一个活的名词,成为湖南人谈军事政治的一忌了。而个人想从这个野性有活力的烈火焚灼残余孤株接接枝,使它在另外一种机会下作欣欣向荣的发展、开花结果的企图,自然也随之摧毁无余。
得到这个消息时,我想起我生长那个小小山城两世纪以来的种种过去。因武力武器在手而如何形成一种自足自恃情绪,情绪扩张,头脑即如何逐渐失去应有作用,因此给人同时也给本身带来苦难。想起整个国家近三十年来的苦难,也无不由此而起。在社会变迁中,我那家乡和其他地方青年的生和死,因这生死交替于每一片土地上流的无辜的血,这血泪更如何增加了明日进步举足的困难。我想起这个社会背景发展中对青年一代所形成的情绪、愿望和动力,既缺少真正伟大思想家的引导与归纳,许多人活力充沛而常常不知如何有效发挥,结果便终不免依然一个个消耗结束于近乎周期性悲剧宿命中。任何社会重造品性重铸的努力设计,对目前情势言,甚至于对今后半世纪言,都若无益白费。而近于宿命的悲剧,却从万千挣扎求生善良本意中,作成整个民族情感凝固大规模的集团消耗,或变相自杀。直到走至尽头,才可望得到一种真正新的开始。
我也想到由于一种偶然机会,少数游离于这个共同趋势以外恶性循环以外,由此产生的各种形式的衍化物。我和这一位年纪青青的木刻艺术家,恰可代表一个小地方的另一种情形:相同处是处理生命的方式,和地方积习已完全游离,而出于地方性的热情和幻念,却正犹十分旺盛,因之结合成种种少安定性的发展。但是我依然不免受另外一种地方性的局限束缚,和阴晴不定的“时代”风气俨若格格不入。即因此,将不免如其他乡人似异实同的命运,或早或迟必僵仆于另外一种战场上,接受同一悲剧性结局。至于这个更新的年青的衍化物,从他的通信上,和作品自刻像一个小幅上,仿佛也即可看到一种命定的趋势,由强执、自信、有意的阻隔及永远的天真,共同作成一种无可避免悲剧性的将来。至于生活上的败北,犹其小焉者。
最后一点涉及作者已近于无稽预言,因此对作者也留下一点希望。倘若所谓“悲剧”实由于性情一事的两用,在此为“个性鲜明”而在彼则为“格格不入”时,那就好好的发展长处,而不必求熟习世故哲学,事事周到或八面玲珑来取得什么“成功”,不妨勇敢生活下去,毫无顾虑的来接受挫折,不用作得失考虑,也不必作无效果的自救。这是一个真正有良心的艺术家,有见解的思想家,或一个有勇气的战士共同的必由之路。若悲剧只小半由于本来的气质,大半实出于后起的习惯,尤其是在十年游荡中养成的生活上不良习惯时,想要保存衍化物的战斗性,持久存在与广泛发展,一种更新的坚韧素朴人生观的培育,实值得特别注意。
这种人生观的基础,应当建筑在对生命能作完全有效的控制,战胜自己被物欲征服的弱点,从克服中取得一个完全独立的人格,以及创造表现的绝对自主性起始。由此出发,从优良传统去作广泛的学习,再将传统长处加以综合,融会贯通,由于虔诚和谦虚的试探,十年二十年持久不懈,慢慢得到进展,在这种基础上,必会得到更大的成就。正因为工作真正贴近土地人民,只承认为人类多数而“工作”,不为某一种某一时的“工具”,存在于现代政治所培养的窄狭病态自私残忍习惯空气中,或反而容易遭受来自各方面的强力压迫与有意忽视,欲得一稍微有自主性的顺利工作环境,也并不容易。但这不妨事,倘若目的明确,信心坚固,真有成就,即在另外一时,将无疑依然会成为一个时代的重要标志!如所谓“弱点”,不过是象我那种“乡下佬”的顽固拘迂作成的困难,以作者的开扩外向性的为人,必然不会得到我的悲剧性的重演。
在人类文化史的进步意义上,一个真正的伟人巨匠,所有努力挣扎的方式,照例和流俗的趣味及所悬望的目标,总不易完全一致。一个伟大艺术家或思想家的手和心,既比现实政治家更深刻并无偏见和成见的接触世界,因此它的产生和存在,有时若与某种随时变动的思潮要求,表面或相异或游离,都极其自然。它的伟大的存在,即于政治、宗教以外,极有可能更易形成一种人类思想感情进步意义和相对永久性。虽然两者真正的伟大处,基本上也同样需要“正直”和“诚实”,而艺术更需要“无私”,比过去宗教现代政治更无私!
必对人生有种深刻的悲悯,无所不至的爱!而对工作又不缺少持久狂热和虔敬,方能够忘我与无私!宗教和政治都要求人类公平与和平,两者所用方式,却带来过封建性无数战争,尤以两者新的混合所形成的偏执情绪和强大武力,这种战争的完全结束更无希望。过去艺术必需宗教和政治的实力扶育,方能和人民对面,因之当前欲挣扎于政治点缀性外,亦若不可能。然而明日的艺术,却必将带来一个更新的庄严课题。将宗教政治充满封建意识形成的“强迫”“统制”“专横”“阴狠”种种不健全情绪,加以完全的净化廓清,而成为一种更强有力的光明健康人生观的基矗这也就是一种“战争”,有个完全不同的含义。唯有真的勇士,敢于从使人民无辜流血以外,不断有所寻觅探索,不断积累经验和发现,来培养爱与合作种子使之生根发芽,企图实现在人与人间建设一种崭新的关系,谋取人类真正和平与公正的艺术工作者,方能担当这个艰巨重任。这种战争不是犹待起始,事实上随同历史发展,已进行了许多年。试看看世界上一切科学家沉默工作的建设成就和其他方式所形成的破坏状况,加以比较,就可知在中国建立一种更新的文化观和人生观,一个青年艺术家可能作的永久性工作,将从何努力着手。
这只是一个传奇的起始,不是结束。然而下一章,将不是我用文字来这么写下去,却应当是一群生气勃勃具有做真正主人翁责任感少壮木刻家和其他艺术工作者,对于这种人民苦难的现实,能作各种真正的反映,而对于造成这种种苦难,最重要的是那些妄图倚仗外来武力,存心和人民为敌,使人民流血而发展成大规模无休止的内战(又终于应合了老子所说的“自恃者灭,自胜者绝”的规律),加以“耻辱”与“病态”的标志,用百集木刻,百集画册,来结束这个既残忍又愚蠢的时代,并刻绘出全国人民由于一种新的觉悟,去合力同功向知识进取,各种切实有用的专门知识,都各自得到合理的尊重,各有充分发展的机会,人人以驾驭钢铁征服自然为目标,促进实现一种更新时代的牧歌。“这是可能的吗?”
“不,这是必然的!”
附记
这个小文,是抗战八年后,我回到北京不多久,为初次介绍黄永玉木刻而写成的。内中提及他作品的文字并不多,大部分谈的却是作品以外事情——永玉本人也不明白的本地历史和家中情况。从表面看来,只象“借题发挥”一种杂乱无章的零星回忆,事实上却等于把我那小小地方近两个世纪以来形成的历史发展和悲剧结局加以概括性的纪录。凡事都若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若宿命的必然。如非家乡劫后残余的中年人,是不大会理解到这个小文对于家乡的意义。家乡的现实是:受历史性的束缚,使得数以万千计的有用青年,几几乎全部毁灭于无可奈何的战争形成的趋势中,而知识分子的灾难,也比湘西任何一县都来得严重。写它时,心中实充满了不易表达的深刻悲痛!因为我明白,在我离开家乡去到北京阅读那本“大书”时,只不过是一个成年顽童,任何方面见不出什么才智过人。只缘于正面接受了“五四”余波的影响,才能极力挣扎而出,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大多数比我优秀得多的同乡,或以责任所在,离不开教师职务,或认为冰山可恃,乐意在那个小小的军事集团中磨混,到头来形势一有变化,几几乎全部在十多年中,无例外都完结于这种新的发展变化中。
这个小文,和较前一时写的《湘行散记》及《湘西》二书,前后相距约十年,叙述方法和处理事件各不相同。前者写背景和人事,后者谈地方问题,本文却范围更小,作纵的叙述。可是基本上是相通的。正由于深深觉得故乡土地人民的可爱,而统治阶层的保守无能固步自封,在相互对照下明日举步的困难,可以想象得到。因此把唯一转机希望,曾经寄托到年青一代的觉醒上,影响显明是十分微弱的。因为当时许多家乡读者,除了五六人受到启发,冲出那个环境,转到北方作穷学生,抗战时辗转到了延安,一般读者相差不多,只能从我作品中留下些“有趣”印象,看不出我反复提到的“寄希望于未来”的严肃意义。本文却以本地历史变化为经,永玉父母个人及一家灾难情形为纬交织而成一个篇章。用的彩线不过三五种,由于反复错综连续,却形成土家族方格锦纹的效果。整幅看来,不免有点令人眼目迷乱,不易明确把握它的主题寓意何在。但是一个不为“概念”“公式”所限制的读者,把视界放宽些些,或许将依然可以看出一点个人对于家乡的“黍离之思”!
在本文末尾,我曾对于我个人工作作了点预言,也可说一切不出所料。由于性格上的局限性所束缚,虽能严格律己,坚持工作,可极缺少对世事的灵活变通性。于社会变动中,既不知所以自处,工作当然配合不上新的要求,于是一切工作报废完事于俄顷,这也十分平常自然。还记得解放前付印《长河》,在题记中我就曾经说过:“横在我们面前许多事情,都不免使人痛苦,可是却不必悲观。骤然而来的风雨,说不定会把许多人的高尚理想,卷扫摧残,弄得无踪无迹。然而一个人对于人类前途的热忱,和工作的虔敬态度,是应当永远存在,且必然能给后来者以极大鼓励的!……”我的作品,早在五三年间,就由印行我选集的开明书店正式通知,说是各书已过时,凡是已印未印各书稿及纸型,全部代为焚毁。随后是香港方面转载台湾一道明白法令,更进一步,法令中指明一切已印未印作品,除全部焚毁外,还永远禁止再发表任何作品。这倒是历史上少有的奇闻。说作品已过时,由国内以发财为主要目的商人说出,若意思其实指的是“得即早让路,免得成为绊脚石”,倒还近情合理,我得承认现实,明白此路不通,及早改业。至于台湾的禁令,则不免令人起幽默感。好象八百万美式装备,满以为所向无敌,因此坚决要从内战上见个高低的一伙,料不到终究被“小米加步枪”的人民力量打得一败涂地。还不承认是由于政治极端腐败必然的结果,却把打败仗的责任,以为是我写了点反内战小文章的原因(本文似也应包括在内),才出现这种禁令。得出这种结论,采取这种方法,是绝顶聪明,还是极端愚蠢,外人不易明白,他们自己应当心中有数。试作些分析,倒也十分有趣。
中国现在有不少研()究鲁迅先生的团体,谈起小说成就时,多不忘记把《阿Q正传》举例。若说真正懂得阿Q精神,照我看来,其实还应数台湾方面掌握文化大权的文化官有深刻领会。这种禁令的执行,就是最好的证明,实在说来,未免把我抬举得太高了。
至于三十多年前对永玉的预言,从近三十年工作和生活发展看来,一切当然近于过虑。永玉为人既聪敏能干,性情又开廓明朗,对事事物物反应十分敏捷,在社会剧烈变动中,虽照例难免挫折重重,但在重重挫折中,却对于自己的工作,始终充满信心,顽强坚持,克服来自内外各种不易设想的困难,从工作上取得不断的突破和进展。生命正当成熟期,生命力之旺盛,明确反映到每一幅作品中,给人以十分鲜明印象。吸收力既强,消化力又好,若善用其所长而又能对于精力加以适当制约,不消耗于无多意义的世俗酬酢中,必将更进一步,为国家作出更多方面贡献,实在意料中。进而对世界艺术丰富以新内容,也将是迟早间事。
一九七九年十月十四日作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