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秋柳
于大夫:刘秋
之一
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有几张垂直和水平床。在门对面的北墙上,有一扇小窗户。在这个窗户上,十月中旬一个晴朗的早晨的光线反射了一个25岁的年轻人在小窗户下面的床上睡觉。荣来年轻人的脸看起来很疲倦,由于房间里光线不好,他那不带血的昏昏欲睡的脸变得苍白。他头上浓密的黑发是他唯一的美容要点,散布在白色的布质西方枕头上。在房间门口附近有两个铺位,床上用品已经整齐地折叠了。这两个床的主人每天早晨都习惯起床,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三张床上没有蚊帐。
房间里有两张桌子,一张放在北墙下,靠着年轻人睡觉的床头,另一张放在房间的门旁。在两张桌子上放着一些肥皂盒,镜子,纸烟罐,文具和几份定安的全集《唐诗选》等。靠在北墙上的桌子可能是专门供睡在床上的年轻人使用的,因为在杂乱的罐子中间,有一本皮肤黝黑的外国书本和一本淡绿色的日记本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惊人的光彩。日记中有两行水平字符,“ 1921年日记”和“俞志夫”。外国书籍的标题是“地球天堂”和“威廉·马里斯”。
这个地方只有一个朝南的小门,门外面是屋檐,屋子外面是露台。
从露台进入的阳光逐渐照进地下房屋,从阳光中可以看到漂浮在地下房屋中的灰尘。
床上熟睡的青年睁开了一半的眼睛,看着门外,感觉到太阳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的眼睛无法睁开。转过身,他再次嘶嘶入睡。恰好是早上9:30。在这个僻静的小巷子里的小旅馆里,现在是最安静的时间,所以这个年轻人不得不垂涎。
半个多小时后,大约四十五岁至六十六岁的身形,戴着一副黑色小眼镜,一个秃头的绅士跑了进来,走到年轻人的床上,大喊大叫。说:
“老公!昨晚你去哪儿了?你还没睡就醒了吗?”那个年轻人转过身,擦了擦眼睛,打着哈欠说:
“哦!明贤!你来得这么早!”
“快到十点了,我得早点说!昨晚你在哪里?”
“昨晚我在吴凤石家中谈论闲话,直到十二点才回来。总督说他开除了那些惹麻烦的学生,发生了什么事?”
“恐怕还会再过几天好玩的!”
听到这句话,这位高品质的丈夫从他那蓝色的被子里坐了起来。他穿上了出国留学时穿着的大袖床上用品,跑出房间去了后厨房洗脸刷牙。
芝fu看着高双青田,刷牙,想着昨晚和吴凤石的团队一起去的冒险经历。当他洗完面条并回到房间换衣服时,明贤正坐在房间门口的桌子上,看着“唐诗选”。优质丈夫换上西装后,他对名贤说:
“明贤!我真的很急。我们在这里教书,而不是避难。如果我们在空中停留一两周,我恐怕会变得神经衰弱。”
吉雄认为,这次法政学院的动荡很容易解决。在驱逐了一些麻烦学生之后,州长或教育主管问候所有校长和工作人员回到学校,这没有错。但这一次浪潮被推迟了一个多星期,由于州长没有决定,因此无法解决。尽管他非常生气,但他内心仍然有些想法,希望事件再延续几天。由于法学院在城市之外,如果事件得到解决,返回学校后,白天进入城市工作并不容易。到了晚上,由于城门很早关闭,进出便更加不便。昨晚,女孩海棠吴凤诗为他介绍了,虽然她的脸色不好,但她始终是女人。此刻,她正在切断一个女人的优质丈夫两到三个月,只要求一个女人。与她交谈,并询问其美丽和丑陋就足够了。此外,我昨晚见到的海棠似乎非常忠诚,这位高尚的丈夫已经有点怜悯了,如果海棠能用心和灵魂对待他,他也想尽力为她服务。 。
芝fu和明贤闲聊,然后跑到街上闲逛。
二
长江北岸的秋风一天天降温。在解决了法律和政治学校的动荡之后,乔夫又搬回学校住了将近一个星期,有数名遇到麻烦的学生被开除。卢校长,因为军阀李麦拒绝让他担任教育部门的负责人,所以为了学校的未来,他辞职了。那天是卢校长上学的最后一天。
自从卢校长到达这所学校以来,他已经对一切进行了重组。不仅A地区教育界的人都钦佩他,而且这次惹麻烦的学生也很少,他们也钦佩他。通常,大多数中立的学生虽然在发生动荡时不会为之奋斗,但他们都害怕作为卢校长的父亲和母亲的爱。当他听到他即将辞职时,他们全都成为了失散的牧羊人。迷路的绵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过去的几天中,在学校的寄宿宿舍中,就像冷会堆一样,即使在闲暇时间谈话也没有响亮的扬声器。大部分师资是由卢校长聘用的。经历了这波动荡之后,又看到卢校长再次离开,这一切都让人有些悲伤。每个人都不能辞职,因为继任校长是同事中最诚实的徐明贤,但每个人的内心都没有固执,他们也许相距遥远。
卢校长今天早上上课了两个小时,还把未完成的讲义分发给第一和第二班的学生。他离开班级时,对学生说:
“我为学校本身做计划。最好辞职。你从现在开始就应该努力。不要让别人说你不是你的外表。那是你爱我的最好方式。尽管我现在已经辞职了,但你荣誉和耻辱是我的荣誉,我仍然将其视为我自己的荣誉或耻辱。”
说完这几个字后,第一和第二班的学生的眼圈是红色的。
十点钟,学校的所有学生都聚集在演讲厅里,听着卢校长的讲话。
鲁校长镇定自若,心胸宽广,没有改变他一贯的态度。他伸直五英尺八英寸长的身体,放大了洪钟的喉咙声,对学生说:
“每个想知道这种趋势的开始和结束的人,我都不想再说一遍。但是我在这里,李迈始终拒绝放弃。与其让李迈为我摧毁这所学校,不如说为了我自己,最好是牺牲这所学校。对我个人来说,这所学校最好。当我去那里的时候,我希望所有君主将来都能观察到三件事:第一是注意秩序。没有秩序是我们中国人民的普遍问题,我希望你们可以随时维护所有秩序。可以维护秩序,那么一切都可以做到;其次是照顾您的身体。注意体育运动,因此人们通常会在衰老之前就衰落,无法成就事业。希望在将来如果您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并使头脑健康,成为一个可以拥有健康依恋的地方,那么我们在中国有希望。第三是尊重学习。当我们生气时,尽管学习是你无聊,诚实和温柔,我们被毒死了,但九九归来,知识是我们的基础。如果基础不牢固,我们将无法做出伟大的事情并创造伟大的事业。”
卢校长说了几个简单的话。当我下来时,演讲厅里有一些哭泣的声音,我能听到。这位优质的丈夫看着卢校长的一动不动的脸,看到了他对烈士的沉着和放松的态度,并在演讲厅的安静空气中感到压力,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一种感性的感觉。听到学生的秘密呼喊,他立即感到眼睛酸痛。丈夫没有等到所有人结束会议,就独自跑回房间。
卢校长上学的那天,这位品格高尚的人内心充满了悲伤和愤怒,无处发泄,于是他休假了半天,然后进入城市。他在街上走了一段时间,总是感到无聊。极度不知不觉中,他的脚朝妓女聚集的金路巷走去。当他犹豫着到达六合班的门时,几名站在门内的人大喊:
“指引路!在女孩海棠的房间里!”
听到这几个电话之后,他不得不立即参加。海棠的矮小的假妈妈皱起鼻子,咧嘴笑着走了出去。优质的丈夫进入房间,看到海棠在那儿吃早餐。她捏住饭碗,从桌子上站起来。今天她的装饰与上次不同。他头上戴着辫子,穿着一件蓝色绸缎棉质外套,上面覆盖着绿色和灰色的竹布衬衫,下面是一条谢庆湖绉纱裤子。她刚刚醒来,脸上的血还没有流通,所以她感觉比以前更苍白。新梳理的闪亮辫子使她显得可怜。丈夫走近问她:
“你吃早餐还是午餐?”
“我们每天这个时候起床。没有早餐或午餐。”
说了这样的话,她露出悲伤的笑容,丈夫突然以为她很可爱,对她说:
“你不必来招呼我。”
收起饭碗后,她笑着说:
“我做完了,为什么吴师傅今天不来?”
“他还有事情要做,他将永远在晚上来。”
假妈妈竭尽全力请丈夫吮吸,丈夫接过后对她说:
“谢谢!”
丈夫在床边坐下后,假妈妈问他:
“于大师,海棠大师在等你,你为什么不总是来?吴大师每天晚上来。”
“他住在城市,我住在城市外面,当然我不能经常和他一起来。”
海棠只是在听丈夫跟假妈妈闲聊。既没有来打扰,也没有瞥她的丈夫。她闭上眼睛,倒挂着,在那里吸了一支烟。
这位虚假的母亲无话可说,所以她告诉她,团队最近生意不好,一个月内要花多少钱,海棠将无法接待客人。乔达本来不喜欢假妈妈,但听到这些话,他变得更加不高兴。于是他把她抛在后面,走近海棠,对海棠说:
“海棠,你在想什么?”
当他说话时,丈夫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脸。海棠缓缓抬起沉闷的眼睛,对积福微微一笑,伸出手捏住积福的手。看到他们两个都在那儿热情地玩耍,假妈妈就跑了出去。女主人拉着海棠的手,和她一起上床睡觉。他们两个面对外面,他们的头靠在床上的折叠被子上。丈夫看了看海棠,她的眼睛仍然盯着床头。丈夫把头放在胸前,她只是微微一笑。丈夫觉得没什么可跟她说话的,于是他温柔地问她:
“你妈妈如何对待你?”
她只对他说:
“没什么。”
此时,一名胖护士带着7或8个月大的婴儿进来。丈夫从床上起身,走过去看那个小婴儿。海棠也跟着,丈夫问她:
“是你的孩子吗?”
她摇摇头说:
“不,它属于我姐姐。”
“你姐姐去哪儿了?”
“不知道。”
经过几次这样的问题和解答后,丈夫带孩子出去看了看,护士走到了后屋。后面的房间原来是哺乳母亲的卧室。
丈夫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八卦,然后从那里走了出去。他在狭窄的街道上向南走了一会,发现时间已经晚了,然后去一家清真餐厅独自吃饭。这家叫杨的胶门饭店的门面很小,但是一个做橱柜的daughter妇天生很帅,所以每次进城时,他总是去饭店吃饭。
丈夫来到商店后,他灵活的眼睛去寻找妻子,但今天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找不到楼下的东西。当丈夫慢慢走上楼时,楼上的几个人向他打招呼。他抬起头,但在门口遇见了妻子。 daughter妇对他微笑,她的丈夫脸红,因为他穿着西服,所以商店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他。他上楼后,耳边有几个人要求他进入那个房间。去了角落里的小屋。一个是今天早上的忧郁症没有消失,另一个是当我下午去看海棠时,我觉得她很冷,老公总是很高兴。那个时候,那个女人脸上露出了微笑,尽管他内心很轻松,但他仍然感到有些孤独。当我写信邀请吴凤石喝酒时,他只想起了心中海外咖啡馆的味道:
“如果我在一家外国咖啡店里,那么我可以把the妇拉过来,抱在我的大腿上。我还可以随口拿几杯酒,或者抚摸她,下来,A,我错了。我不应该在中国出生。”
“请客回来了,要点什么样的菜?”一个中年男子再次问。
“我会告诉您客户何时到达!”
过了一会儿,吴凤石来了。一位身材苗条,三十二岁的绅士,我们知道他是花柳地区的有福之人。他细腻而睿智的脸庞,醉酒的衣服和清脆的讲话令人着迷。丈夫看了他一眼,相比之下,他觉得他的家人不应该在中国社会中赢得胜利。冯诗进入丈夫的小屋后,他问:
“老公!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跑?”
丈夫刚去上海唐的家,他对海棠如何对待他感到无聊,于是他告诉了来这里的阴谋。冯诗笑着说:
“你是如此胆大。你敢在蓝天下独自奔向团队。愚蠢的女孩海棠就是这样。这不是一个冷淡的接待。因为她不能与顾客打交道,所以最近顾客很少。我是因为我爱她的忠诚度,所以如果您不喜欢为您介绍的人,我会与您一起在另一个团队中寻找一个。”
听完这些话,我回想起来,觉得海棠的态度确实是她的愚蠢表现,不是冷淡的接待,还听说她最近来过几次游客,但内心却洋洋自大,所以发誓给她。说:
“如果我想拯救世界,我必须首先从拯救个人开始。由于海棠是一个短翼的鸿沟,无法抓住人,所以我会尽全力为她服务。”
丈夫喝了几杯酒后,对吴凤石提出了很多投诉。他被自己悲伤而激动的语调所感动,几滴自残的眼泪掉了下来。讲话后,他放大了嗓子,说道:
“可怜的秋海棠和我一样。他不漂亮,不能吸引人们,所以他陷入了很多苦难。可惜,如果你不出名,你就不会结婚,而穷人却不会。像人一样好。”
读到这句话时,丈夫突然拍了拍桌子,说:
“海棠海棠,将来我会尽力为您服务,我想我非常爱您。花葬者嘲笑他,他被埋葬后就知道他是谁!”
开灯后,晚餐后,丈夫想回到学校,但在冯诗的多次劝说下,他又去了六合坂。那时,他还是有点喝醉,所以他向海棠和冯氏的情人何柱和何柱的侄女毕涛(正直的官员)讲了很多公义的英雄。就像剧院里的武术歌手一样,丈夫拍了拍胸口,大声喊道:
“我以前是个有钱有钱的好人,海棠!你不必伤自己和孤独。我会在明代为你刊登广告,这样我就可以聘请一些有钱的主人来对待你!”
海棠听到了这一消息并向他尖叫。毕涛今年15岁,他穿着男孩的长袍和外套,对丈夫很滑稽,于是她跑到他面前告诉他:
“嘿,你疯了吗?”
芝fu看着毕涛的形状,突然感觉到两个月没见过他的吴志生的尸体。于是他跑到她身后,将身体靠在她的背上,并要求她将她放回床上与冯世和祝交谈。
今晚,冯诗说服丈夫去鹿,本海棠来到这里为丈夫减轻了痛苦。因此,冯诗一加入团队,便与丈夫一起去了海棠厅。冯氏的情人何柱和何柱的侄女毕涛,因为冯氏在那里,也跑了过去。冯诗说他今晚不能吃饱了,所以他要求海棠的假妈妈花一美元买鸦片烟,然后在床上燃烧,但是冯诗不能抽烟,所以冯诗抽了烟。他一口气就从床上起身,与海棠碧涛一起播放喜剧。优质的丈夫靠在碧涛的背上,要求碧涛将他的背放在床边,于是他拉碧涛,在烟盘侧面入睡。相反是风狮。他侧卧睡觉,在那儿烧烟,荷花落在风狮的身上。 ,微弱地跟他说话。弗拉比托睡着后,碧涛骑着他,问了各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丈夫给了她一个认真的解释,她在那里认真听了。聊了一会儿之后,冯诗和何柱的秘密话语停止了。丈夫听到耳语声停止后,他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于是就瞥了一眼对面的合住,合住也看着他和碧涛的目光接触。莲花珠喷出微笑。这是赫珠的奇特爱情,她的丈夫笑得脸红了。赫珠笑了笑,对丈夫说:
“你看起来像两个好兄弟!于大师,你也将是我的侄子!”
芝fu抬起头,对坐在床前椅子上的海棠说:
“秋海棠!荷竹想把我当成侄子,你想让她做你的姨妈吗?”
海棠听到时只是微微一笑,走到床边坐下。
高素质的丈夫直到今天晚上十二点才坐在海棠的房间里,才出来。当他从那位温柔明亮的妓女的房间走到外面那条漆黑的空旷街道上时,这位高品质的丈夫突然感冒了。他抬起头看着蓝天。在狭窄的街道上,我只看到漫长而狭窄的无底天空,一些空旷的田野高高地漂浮在夜空中。喜悦之后的孤独和悲伤感突然占据了秦甫的心。冯诗想留在这座城市,但他拒绝了。向凤石要一张车票,要出城了,丈夫拿了一辆人力车,从房子后面到北门,从街上跑了下来。守着城门的警察看着丈夫的衣服,默默地为他打开了门。丈夫下了车,离开了城门,在崎uneven不平的乡村道路上回到家中上学。他周围笼罩着黑暗的夜空,当他抬起头时,他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蓝色和黑色的蓝天,以及几颗闪亮的秋星。城墙的黑色阴影像怪物一样占据了他右手沟槽的顶部,几条微弱的狗吠声从远处飞来,仿佛在城下歌唱葬礼。芝fu回到学校,轻轻地开了门。当我触摸我的房子,点蜡烛,换衣服,入睡时,远处已经有一只公鸡在哭。
三
城市A外面的秋光越来越老了。在法正学校附近的灵湖公园,路边有一片枯萎的柳树和榆树的惨淡景象。在寒冷的早晨,虽然没有微风,但是凄凉的黄色叶子也沙沙作响。在微寒的早晨,我感到温暖柔软的被子可以相爱。
天生如此恶毒,并与吉尾的宣传合作。最近,流浪的气氛在A地区法学院的教职员工中变得很流行。
有一天,当芝fu,倪龙安和徐鸣在那里谈论东京恋情时,忠诚的徐鸣首先脸红了,叹了口气:
“生活的聚集和散布真的很奇怪!五六年前,我放荡的时候,有个好妓女。我昨天不小心碰到了朋友的桌子。五六年前,那个坏妓女一直想后来,我带着一张小白脸逃走了,失去了她的踪迹,我惊讶地看到昨天在桌子上的ha的描述,她说那张小白脸已经死了,现在她变了她的名字叫翠云,她仍在六合板接客人。她看着我的粗布,似乎为我担心。当她问我现在如何时,我故意低调了说:“我太沮丧了“,她很难为我流下一些同情的眼泪,并在我有空的时候教我去找她。”
知府听到此消息后,悲伤地叹了口气,对明贤说:
“还有礼物的长袍,所以我应该同情范淑涵。我不认识世界上的士兵,但我看起来像一个平民。”
徐明先走开后,这位质量老公轻轻地对隆安说:
“鹿和班级,我在那里也有一个女人。我什么时候带你去,你还可以顺便了解一下翠云皇后。”
事实证明,徐明首先接任了卢总裁,而他们的同事比赵匡y要好。这次,他们叫陈桥兵变。因此,丈夫称许明贤的老朋友为女王。
经过这一波,学校的空气变得非常灰暗。老师们遇到学生时总是感到被压迫。
当优质的丈夫上课时,我感到学生们的目光在那儿,说-你还在这里!我们不是在同情你,你也要离开吗? -因此,丈夫在上课时听到钟声响起后,总是觉得自己很迟钝,但是在潮流之前他的勇气却遭到了反对。有几天他害怕见到学生。下课后,他感到有点快,就像从一个辛勤的工作中解放出来的人一样,但是当他想到明天去上课并看到那些学生的冷漠面孔时,他感到沮丧。这时,他不得不跑进这个城市,或者去一个姓杨的交门关找个醉汉,或者去海棠过夜。因此,动荡结束之后,乔夫第二次搬进学校后,总是每天都要去这座城市。看着他的同事,他还感到他们和他一样在精神上遭受痛苦。
在听完徐明贤所说的话后,他在不知不觉中把流浪的福音传给了倪龙安,并敦促他也去六合板探索翠云的消息。当倪龙安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假装害怕,对她丈夫说:
“你太勇敢了,如果遇到一个学生,你好吗?”
丈夫回答:
“太勇敢了。我不必当老师,但是我的自由不愿意受到道德的束缚。学生可以妓女,丈夫不可以妓女吗?那些想在道德上攻击我们的反对党,如果您要仔细调查,甚至可能还要进行更令人讨厌的事情,他们也会在那做!”
这几句话让倪龙安的心动了。他那瘦瘦的黄脸也露出了笑容,说:
“但是它应该总是更加秘密。”
第二天是星期六,下午不上课。优质的丈夫吃完午餐后跑进了隆安的房间,对隆安说:
“今晚,我答应在海棠的房间里给她打牌。你可以算作伴侣。一个是吴凤石,另一个是凤石的朋友。我们称他为侄女的Cheng子郑淑和。你不认出他来。我现在在城里,在风石的家等你。吃完晚饭后,你马上就来城里!”
在短暂的冬天,下午六点,A市的城市街道完全是夜景。在最繁忙的街道上,两边的商店都点亮了灯,店主正嚼着饭菜里的剩菜,闲着地站在柜台旁,看着行人。当一个女人经过时,他们低声窃笑。刚开始是从乡下来到省会的人们,用手捏住了烟斗,然后慢慢地走在四五英尺宽的东西向的街道上。黄包车司机接过铃铛,摇铃,大声叫喊着让步并咒骂,同时在那儿拼命奔跑。如果车上的人是妇女还是妓女,他们会大声尖叫并跑得更快,并对可怜的性欲产生可怜的感觉。除了此时此刻的真正满足,他们只能对带有许多病毒的妓女发泄。 。此时,在妓女狭窄而倾斜的车道上,人力车正被堆放起来,在黄灰色的灯光下表现出活跃的景象。餐馆的使者记下一小笔钞票后,调和性欲的活着佛陀假装光荣,像人力车一样逃跑了。在有餐厅的街道上,两边停着一些凌乱的人力车,空气中弥漫着炸鱼的味道。在那里,它诱使游荡的中产阶级饮酒和从事卖淫。在几家餐厅的窗户上,放着几张男女照片,悲伤的胡琴弦声和清脆的肉声传到外面的冷灰色和黄色空气中。下方站着一群多产的感官,通过水闻到芬芳。还有一些人表情严肃,站着品尝肉的声音,还有一些人尖叫绝望并慢慢走开。
这时,芝fu,吴凤石和倪龙安慢慢地走在那条漫长的街道上,环顾了Money Alley的入口,急忙奔跑。他们走进小巷,走了两步,撞上了一辆快速行驶的人力车。丈夫抬起头,看到是毕涛和何柱。毕涛身穿银灰色缎面礼服,身穿黑色铁缎背心,歪歪地戴着圆瓜子帽。她坐在莲花球上,她的小脸不是矩形的。通常有一层红色和白色的漂浮物,和一双大眼睛向人们射击,盯着在黑夜中掠过的人们,就像暴民一样。高素质的丈夫首先是因为她还年轻,天真,其次是因为她在某些地方像吴志生一样,最初比海棠更喜欢她。当我遇到这个地方时,看到这个样子我感到更加痛苦。爱,于是我冲上前去,抓住人力车喊道:
“碧涛,你要去哪里?”
碧涛用她那未变浑浊的孩子的嗓音说:“哦,你在这里吗?让你的家人坐下吧。我们将在第一个春天出去并回来。”
芝fu听到了孩子般的声音,甚至不愿放开她,于是他拉着她的手说:“碧涛,下来吧,赫珠会一个人去。你下来吧,和我一起去你家。”
碧涛也伸出一只小手捏住丈夫的手说:
“对不起,你先走,我会回来的,请最多等十五分钟。”
丈夫没有办法把她的小手放在嘴边咬一口,然后对她说:
“然后很快回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芝fu和倪武到达海棠的房间,她的床上已经有了一个烟盘。他们三个在床上燃烧了一段时间,郑大爷也来了。 Shuhe大约30岁,也是一个苗条的人,脸上有一些红色斑点,并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他的嘴角似乎有些微笑,因为他是莲花珠。他的外ce女是毕节大臣碧涛的客人,所以每个人都称他为他的外son女和son妇。事实证明,这头鹿和全班最受欢迎的女孩是莲珠。其次是碧涛,但碧涛的红色仅是因为莲珠。优质的丈夫看着赫珠的英俊脸庞,微笑着笑着,脸上带着红色和黑色的浓密肉体,长短不一,虽然他内心深爱着她,但由于她太红了,所以被抢了财富。帮助穷人的精神从未使他对合住产生好印象。吴凤石是何He谦虚时代的资深人士。他进进出出已经五六年了。何Zhu不仅对他特别有情,而且对鹿和班上的主人也有特殊的爱。因此,贺Zhu是六合班中最受欢迎的女孩,吴凤石是六合班中最有权势的妓女。对于第二级,陆和班莉的昵称是以和朱和冯氏为中心。进去。这是成树和的外女的由来。
程叔和到后,风世就命海棠摆好桌子来打牌。正在摆桌子的时候,门外忽发了一阵乱喊的声音,碧桃跳进海棠的房里来了。碧桃刚跳出来,质夫同时也跑了过去,把她紧紧的抱住。一步一步的抱到床前,质夫就把碧桃推在程叔和身上说:
“叔和,究竞碧桃是你的人,刚才我在路上撞见,叫她回来,她怎么也不肯,现在你一到这里,你看她马上就跳了回来。”
程叔和笑着问碧桃说:
“你在什么地方出局?”
“第一春。”
“是谁叫的?”
“金老爷。”
质夫接着说:
“荷珠回来没有?”
碧桃光着眼睛,尖了嘴,装着了怒容用力回答说:
桌子摆好了,吴风世,倪龙庵、程叔和就了席坐了。质夫本来不喜欢打牌,并且今晚想和碧桃讲讲闲话,所以就叫海棠代打。
他们四人坐下之后,质夫就走上坐在叔和背后的碧桃身边轻轻的说:
“碧桃,你还在气我么?”
这样说着,质夫就把两手和身体伏上碧桃的肩上去。碧桃把身子向左边一避,质夫却按了一个空,倒在叔和的背上,大家都笑起来。碧桃也笑得坐不住了,就站了起来逃,质夫追了两圈,才把她捉住。拿住了她的一只手,质夫就把她拖上床去,两个身体在叠着烟盘的一边睡下之后,质夫便轻轻的对她说:
“碧桃你是真的发了气呢还是假的?”
“真的便怎么样?”
“真?”
“暧!真的,由你怎么样来弄我罢!”
“是真的么?那么我就爱死你了。”
这样的说了一句,质夫就狠命的把她紧抱了一下,并且把嘴拿近碧桃的脸上,重重的咬了一口,他脸上忽然挂下了两滴眼泪来。碧桃被他咬了一口,想大声地叫起来,但是朝他一看,见那灵活的眼睛里,含住了一泓清水,并且有两滴眼泪已经流在颊上,倒反而吃了一惊,就呆住了。质夫和她呆看了一忽,就轻轻的叫她说:
“碧桃,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但是总觉得说不出来。”
又停了一忽,质夫就一句一句幽幽的对她说:
“我三岁的时候,父亲就死了。那时候我们家里没有钱,穷得很。我在书房里念书,因为先生非常痛我的缘故,常要受学伴的欺,我哩,又没有气力,打他们不过,受了他们的欺之后,总老是一个人哭起来。我若去告诉先生哟,那么先生一定要罚他们啦,好,你若去告诉一次吧,下次他们欺侮我,一定得更厉害些。我若去告诉母亲哩,那么本来在伤心的可怜的我的娘,老要同我俩一道哭起来。为此我受了欺,也只能一个人把眼泪吞下肚子里去。我从那时候起,就一天一天的变成了一个小胆,没出息,没力量的人。十二岁的时候我见了一个我们街坊的女儿,心里我可是非常爱她,但是我吓,只能远远的看看她的影子,因为她一近我的身边,我就同要死似的难过。我每天想每晚想的想了她二年,可是没有面对面的看过她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不消说是没有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后来她同我的一位学伴要好了,大家都说她的坏话,我心里还常常替她辩护。现在她又嫁了另外的一个男人,听说有三四个小孩子生下了。十四岁进了中学校,又被同学欺得不得了。十八岁跟了我哥哥上日本去,只是跑来跑去的跑了七八年。他们日本人呀,欺我可更厉害了。到了今年秋天我才拖了这一个,你瞧吧,半死的身体回中国来。在上海哩,不意中遇着了一个朋友,他也是姓吴,他的样子同你不差什么,不魁人还要比你小些。他病了,他的脸儿苍白得很,但是也很好看,好像透明的白玻璃似的。他说话的时候呀,声音也和你一样。同他在上海玩了半个月,我才知道以后我是少他不来了。但是和他一块儿住不上几天,这儿的朋友又打电报来催我上这儿来,我就不得不和他分开。我上船的那一天晚上,他来送我上船的时候,你猜怎么着,我们俩人哪,这样的抱住了,整哭了半夜啊。到了这儿两个月多,忙也忙得很,干的事情也没有味儿,我还没有写信去给他。现在天气冷了,我怕他的病又要坏起来呢!半个月前头由吴老爷替我介绍,我才认得海棠和你。海棠相貌又不美,人又笨,客人又没有,我心里虽在痛她,想帮她一点忙、可是我也没有许多的钱,可以赎她出去。你这样的乖,这样的可爱,我看见了你,就仿佛见我的朋友姓吴的似的,但是你呀,你又不是我的人。因为你和海棠在一个班子里,我又不好天天来找你说什么话,你又是很忙的,我就是来也不容易和你时常见面,今天难得和你遇见了,你又是这样的有气了,你说我难受不难受?”
质夫悠悠扬扬的诉说了一番,说得碧桃也把两只眼睛合了下去。质夫看了她这副小孩似的悲哀的样子,心里更觉得痛爱,便又拼命的紧紧抱了一回。质夫正想把嘴拿上她脸上去的时候,坐在打牌的四个人。忽而大叫了起来。碧桃和质夫两人也同时跳出大床,走近打牌的桌子边上去。原来程叔和赢了一副三番的大牌,大家都在那里喝采。
不多一忽荷珠回来了。吴风世就叫她代打,他同质夫走上烟铺上睡倒了。质夫忽想起了许明先说的翠云,就问着说:
“风世,这班子里有一个翠云,你认识不认识?”
吴风世呆了一呆说:
“你问她干什么?”
“我打算为龙庵去叫她过来。”
“好极好极!”
吴风世便命海棠的假母去请翠云姑娘过来。
翠云半老了,脸色苍黄,一副憔悴的形容,令人容易猜想到她的过去的浪漫史上去。纤长的身体,瘦得很,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常有盈盈的两泓清水浮着,梳妆也非常潦草,有几条散乱的发丝挂在额上,穿的是一件天青花缎的棉袄,花样已不流行了,底下是一条黑缎子的大脚裤。她进海棠房里之后,质夫就叫碧桃为龙庵代了牌,自家作了一个介绍,让龙庵和翠云倒在烟铺上睡下。质夫和翠云、龙庵,风世讲了几句闲话,便走到碧桃的背后去看她打牌。海棠的假母拿了一张椅子过来让他坐了。质夫坐下看了一忽,渐渐把身体靠了过去,过了十五六分钟,他却和碧桃坐在一张椅子上了。他用一只手环抱着碧桃的腰部,一只手在那里帮她拿牌,不拿牌的时候质夫就把那只手摸到她的身上去,碧桃只作不知,默默的不响。
打牌打到十一点钟,大家都不愿意再打下去。收了场摆好一桌酒菜,他们就坐拢来吃。质夫因为今天和碧桃讲了一场话,心里觉得凄凉,又觉得痛快,就拼命的喝起酒来,这也奇怪,他今天晚上愈喝酒愈觉得神经清敏起来,怎么也喝不醉,大家喝了几杯,就猜起拳来。今天质夫是东家,所以先由质夫打了一个通关。碧桃叫了三拳,输了三拳,质夫看她不会喝酒,倒替她喝了两杯。海棠输了两拳,质夫也替她代了一杯酒。喝酒喝得差不多了,质夫就叫拿稀饭来。各人吃了一二碗腕稀饭,席就散了。躺在床上的烟盘边上,抽了两口烟,质夫就说:
“今天龙庵第一次和翠云相会,我们应该到翠云房里去坐一忽儿。”
大家赞成了,就一同上翠云房里去。说了一阵闲话,程叔和走了。质夫和龙庵、风世正要走的时候,荷珠的假母忽来对质夫说:
“于老爷,有一件事情要同你商量,请你上海棠姑娘房里来一次。”
质夫莫名其妙,就跟上她上海棠房里去,质夫一走进房,海棠的假母就避开了。荷珠的假母先笑了一脸,慢慢的对质夫说:
“于老爷,我今晚有一件事情要对你说,不晓得你肯不肯赏脸?”
“你说出来罢!”
“我想替你做媒,请你今晚上留在这里过夜。”
质夫正在惊异,没有作答的时候,她就笑着说:
“你已绎答应了,多谢多谢!”
听了这话,海棠的假母也走了出来,匆匆忙忙的对质夫说:
“于老爷,谢谢,我去对倪老爷吴老爷说一声,请他们先回去。”
质夫听了这话,看她三脚两步的走出门去了。心里就觉得不快活起来。质夫叫等一等,她却同不听见一样,径自出门去了。质夫就站了起来,想追出去,却被荷珠的假母一把拖住说:
“你何必出去,由他们回去就对了。”
质夫心里着起急来,想出去又难以为情,想不去又觉得不好。正在苦闷的时候,龙庵却同风世走了进来。风世笑微微的问质夫说:
“你今晚留在这里么?”
质夫急得脸红了,便格格的回答说:
“那是什么话,我定要回去的。”
荷珠的假母便制着质夫说:
“于老爷,你不是答应我了么?怎么又要变卦?”
质夫又格格的说:
“什么话,什么话,我……我何尝答应你来。”
龙庵青了脸跑到质夫面前,用了日本话对质夫说:
“质夫,我同你是休戚相关的,你今晚怎么也不应该在这里过夜。第一我们的反对党可怕得很,第二在这等地方,总以不过夜为是,免得人家轻笑你好色。”
质夫听了这话,就同大梦初醒的一样,决心要回去,一边用了英文对风世说:
“这是一种侮辱,他们太看我不起了。难道我对海棠那样的姑娘,还恋她的姿色不成?”
风世听了便对质夫好意的说:
“这倒不是这样的,人家都知道你对海棠是一种哀怜。你要留宿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你若不愿意,也可以同我们一同回去的。”
龙庵又用了日本话对质夫说:
“我是负了责任来劝你的,无论如何请你同我回去。”
海棠的假母早已看出龙庵的样子来了,便跑出去把翠云叫了过来,托翠云把龙庵叫开去。龙庵与翠云跑出去后,质夫一边觉得被人家疑作了好色者,心里感着一种侮辱,一边却也有些好奇心,想看看中国妓女的肉体。他正脸涨得绯红,决不定主意的时候,龙庵又跑了进来,这一闪龙庵却变了态度。质夫举眼对他一看。用了目光问他计策的时候,他便说:
“去留由你自家决定罢。但是你若要在这里过夜,这事千万要守秘密。”
质夫也含糊答应说:
“我只怕两件事情,第一就是怕病,第二就是怕以后的纠葛。”
龙庵又用了日本话回答说:
“竹杠她是不敢敲的。你明天走的时候付她二十块钱就对了。她以后要你买什么东西,你可以不答应的。”
质夫红了脸失了主意,迟疑不决的正在想的时候,荷珠的假母,海棠的假母和翠云就把风世龙庵两人拉了出去,一边海棠走进了房,含着了一脸忠厚的微笑,对着质夫坐下了。
四
海棠房里只剩下质夫海棠二人。质夫因为刚才的去留问题,甚经已被他们搅乱了,所以不愿意说话。鲁钝的海棠也只呆呆的坐着,不说一句话,质夫只听见房外有几声脚步声,和大门口有几声叫唤声传来。被这沉默的空气一压,质夫的脑筋觉得渐渐镇静下去。停了一忽,海棠的假母走进房来轻轻的对质夫说:
“于老爷,对不起得很,间壁房里有海棠的一个客人在那里打牌,请你等一忽,等他去了再睡。”
质夫本来是小胆,并且有虚荣心的人,听了这话,故意装了一种恬淡的样子说:
“不要紧,迟一忽睡有什么。”
质夫默默地坐了三十分钟,觉得无聊起来,便命海棠的假母去拿鸦片烟来烧。他一个人在烧鸦片烟的时候,海棠就出去了。烧来烧去,质夫终究烧不好,好容易烧好了一口,吸完之后,海棠跑了进来对假母幽幽的说:
“他去了。”
假母就催说:
“于老爷,请睡罢。”
把烟盘收好,被褥铺好之后,那假母就带上了门出去了。
质夫看看海棠,尽是呆呆在坐在那里,他心里却觉得不快,跑上去对她说了一声。他就一个人把衣服脱了来睡了。海棠只是不来睡,坐了一会,却拿了一副骨牌出来,好像在那里卜卦的样子。质夫看了她这一种愚笨的迷信,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大约她是不愿意的,否则何以这样的不肯睡呢。”
质夫心里这样一想,就忽而想得她可怜起来。
“可怜你这皮肉的生涯!这皮肉的生涯!我真是以金钱来蹂人的禽兽呀!”
他就决定今晚上在这里陪她过一夜,绝对不去蹂躏她的肉体。过了半点钟,她也脱下衣服来睡了,质夫让她睡好之后,用了回巾替她颈项回得好好,把她爱抚了一回,就叫她睡。自家却把头朝开了。过了三十分钟的样子,质夫心中觉得自家高尚得很,便想这样的好好睡一夜,永不去侵犯她的肉体。但是他愈这样的想愈睡不着,又过了一忽,他心里却起了冲突来了。
“我这样的高尚,有谁晓得,这事讲出去,外边的人谁能相信。海棠那蠢物,你在怜惜她,她哪里能够了解你的心。还是做俗人罢。”
心里这样一想,质夫就朝了转来,对海棠一看,这时候海棠还开着眼睛向天睡在那里。质夫觉得自家脸上红了一红,对她笑了一脸,就把她的两只手压住了。她也已经理会了质夫的心,轻轻的把身体动了一动。
本来是变态的质夫,并且曾经经过沧海的他,觉得海棠的肉体,绝对不像个妓女。她的脸上仍旧是无神经似的在那里向上呆看。不过到后来她的眼眼忽然连接的开闭了几次,微微的吐了几口气。那时窗外已经白灰灰的亮起来了。
五人制
久旱的天气,忽下了一阵微雨。灰黑的天空,呈出寒冬的气像来。北风吹到半空的电线上的时候,呜呜的响声,刺入人的心骨里去,无棉衣的穷民,又不得不起愁闷的时候到了。
质夫自从那一晚在海棠那里过夜之后,觉得学校的事情,愈无趣味。一边因为怕人家把自己疑作色鬼,所以又不愿再上鹿和班去,并且怕纯洁的碧桃,见了他更看他不起,所以他同犯罪的人一样,不得不在他那里牢狱似的房里蛰居了好几天。
那一天午后,天气忽然开朗起来,悠悠的青天仍复蓝碧得同秋空一样。他看看窗外的和煦的冬日,心里觉得怎么也不得不出去一次。但是一进城去,意志薄弱的他,又非要到金钱巷去不可。他正在那里想得无聊的时候,忽听见门房传进了几个名片来,他们原来是城内工业学校和第一中学校的学生,正在发行一种文艺旬刊,前几天曾与质夫通过两次信的。质夫一看了他们的名片,觉得现在的无聊,可以消遣了,就叫门房快请他们进来。
几个青年,都是很有精神、质夫听了他们那些生气横溢的谈话,觉得自家惭愧得很。及看到他们的一种向仰的样子,质夫真想跪下去,对他们忏悔一番。
“你们这些纯洁的青年呀!你们何苦要上我这里来。你们以为我是你们的指导者么?你们错了。你们错了。我有什么学问?我有什么见识?啊啊,你们若知道了我的内容,若知道了我的下流的性癖,怕大家都要来打我杀我呢!我是违反道德的叛逆者,我是戴假面的知识阶级,我是着衣冠的禽兽!”
他心里虽在这样的想,面上却装了一副严正的样子,同他们在那里谈文艺社会各种问题。谈了一个钟头,他们去了。质夫总觉得无聊,所以就换了衣服跑进城去。
原来A城里有两个研究文艺的团体,一个是刚才来过的这几个青年的一团,一个是质夫的几个学生和几个已在学校卒业在社会上干事的人的团体。前者专在研究文艺,后者是带着宣传文化事业的性质的。质夫因为学校的关系和个人的趣味上,与后者的一团人接触的机会比较多些,所以他们的一团人,竟暗暗里把质夫当作了一个指导者看。近来质夫因为放荡的结果,许久不把他们的一团人摆在心里了,刚才见了那几个工业和一中的青年学生,他心里觉得有些对那一团人不起的地方,所以就打算进城去看看他们。其实这也不过是他自家欺骗自家的口实,他的朦胧的意识里,早有想去看看碧桃、海棠的心思存在了。
到了城里,上他们一团人的本部,附设在一高等小学里的新文化书店里去坐了一忽,他就自然而然的走上金钱巷去。
在海棠房里坐了一忽,已经是上灯的时刻了。质夫问碧桃在不在家,海棠的假母说:
“她上游艺会去唱戏去了。”
这几天来华洋义赈会为募集捐款的缘故,办了一个游艺会。
女校书唱戏,也是游艺会里的一种游艺,年纪很轻,喜欢出出风头的碧桃,大约对这事是一定很热心的。
质夫听碧桃上游艺会去了,就也想去看看热闹,所以对海棠说:
“今晚我带你上游艺会去逛去罢。”
海棠喜欢得不了得。便梳头擦粉的准备起来,一边假母却去做了几碗菜来请质夫吃夜饭。质夫吃完了夜饭,与海棠约定了去游艺会的旧戏场的左廊里相会,一个人就先走了。
质夫一路走进了游艺会场,遇见了许多红男绿女,心里忽觉得悲寂起来。走到各女学校的贩卖场的时候,他看见他的一个学生正在与一个良家女子说话。他呆呆的立了一忽,马上就走开了,心里却在说:
“年轻的男女呀,要快乐正是现在,你们都尽你们的力量去寻快乐去罢。人生值得什么;不于少年时求些快乐,等得秋风凋谢的时候,还有什么呢!你们正在做梦的青年男女呀,愿上帝都成就了你们的心愿。我半老了,我的时代过去了。但愿你们都好,都美,都成眷属。不幸的事,不美的人,孤独,烦闷,都推上我的身来,我愿意为你们负担了去。横竖我是没有希望的了。”
这样的想了一遍,他却悔恨自己的青年时代白白的断送在无情的外国。
“如今半老归来,那些莺莺燕燕,都要远远地避我了。”
他的伤感的情怀,一时又征服了他的感情的全部,他便觉得自家是坐在一只半破的航船上,在日暮的大海中漂泊,前面只有黑云大浪,海的彼岸全是“死”。
在灿烂的电灯光里,喧扰的男女中间,他一个人尽在自伤孤独。
他先上女校书唱戏场去看了一回,却不见碧桃的影子。他的孤独的情怀又进了一层,便慢慢的走上旧戏场的左边去,向四边一看,海棠还没有来,他推进了座位,坐下去听了一忽戏,台上唱的正是琼林宴,他看到了姓范的什么人醉倒,鬼怪出来的时候,不觉笑了起来,以为中国人的神秘思想,却比西洋的还更合于实用。看得正出神的时候,他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来一看,见碧桃和海棠站在他背后对他在那里微笑,他马上站了起来问她们说:
“你们几时来的?”
她们听不清楚,质夫就叫她们走出戏场来。在质夫周围看戏的人,都对了她们和质夫侧目的看起来了。质夫就俯了首,匆匆的从人丛中跑了出来。一跑到宽旷的园里,他仰起头来看看寒冷的碧天,现有一道电灯光线红红的射在半空中。他头朝着了天,深深的吐了一口,慢慢的跟在他后面的海棠、碧桃也来了。海棠含了冷冷的微笑说:
“我和碧桃都还没有吃饭呢!”
质夫就回答说:
“那好极了,我正想陪你们去喝一点酒。”
他们三人上场内宴春楼坐下之后,质夫偷看了几次碧桃的脸色,因为质夫自从那一晚在海棠那里过夜之后,还是第一次遇见碧桃,他怕碧桃待他要与从前变起态度来。但是碧桃却仍是同小孩子一样,与他要好得很。他看看碧桃那种无猜忌的天真,一边感着一种失望,一边又有一种羞愧的心想起来。
他心里似乎说:
“像这样无邪思的人,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待她的。”
质夫因为刚才那孤独的情怀,还没有消失,并且又遇着了碧桃,心里就起了一种特别的伤感,所以一时多喝了几杯酒。吃完了饭,碧桃说要回去,质夫留她不住,只得放她走了。
质夫陪着海棠从菜馆下来的时候,已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胡乱的跟海棠在会场里走了一转,觉得疲倦起来,所以就对海棠说:
“你在这里逛逛,我想先回家去。”
“回什么地方去?”
“出城去。”
“那我同你出去,你再上我们家去坐一会罢。”
质夫送她上车,自家也雇了一乘人力车上金钱巷去。一到海棠房里他就觉得想睡。说了二句闲话,就倒在海棠床上和衣睡着了。
质夫醒来,已经是十一点十分的样子。假母问他要不要什么吃,他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托她去叫了两碗鸡丝面来。质夫看看外面黑的很,一个人跑出城去有些怕人,便听了假母的话,又留在海棠那里过夜了。
六
妓家的冬夜渐渐地深起来了。质夫吃了面,讲了几句闲话,与海棠对坐在那里玩骨牌,忽听见后头房里一阵哄笑声和爆竹声传了过来。质夫吃了一惊,问是什么。海棠幽幽的说:
“今天是菊花的生日,她老爷替她放爆竹。”
质夫听了这话,看看海棠的悲寂的面色,倒替海棠伤心起来。
因为这班子里客最少的是海棠,现在只有一个质夫和另外一个年老的候差的人。那候差的人现在钱也用完了,听说不常上海棠这里来。质夫也是于年底下要走的。一年中间最要用钱的年终,海棠怕要一个客也没有。质夫想到这里,就不得不为海棠担起忧来。将近二点的时候,假母把门带上了出去,海棠质夫脱衣睡了。
正在现实与梦寐的境界上浮游的时候,质夫忽听见床背后有霍霍的响声,和竹木的爆裂声音传过来。他一开眼睛,觉得房内帐内都充满了烟雾,塞得吐气不出,他知道不好了,用力把海棠一把抱起,将她衣裤拿好,质夫就以命令似的声音对她说:
“不要着忙,先把裤子衣服穿好来,另外的一切事情,有我在这里,不要紧,不要着忙!”
他话没有讲完,海棠的假母也从门里跌了进来,带了哭声叫着说:
“海棠,不好了,快起来,快起来!”
质夫把衣服穿好之后,问海棠说:
“你的值钱的物事摆在什么地方的?”
海棠一边指着那床前的两只箱子,一边发抖哭着说:
“我的小宝宝,我的小宝宝,小宝宝呢?”
质夫一看海棠的样子,就跳到里间房里去,把那乳母的小室宝拉了出来,那时的火焰已经烧到了里间屋里了,质夫吩咐乳母把小孩抱出外面去。他就马上到床上把一条被拿了下来摊在地板上,把海棠的几件挂在那里的皮袄和枕头边上的一个首饰丢在被里,包作了一包,与一只红漆的皮箱一并拖了出去。外边已经有许多杂乱的人冲来冲去的搬箱子包袱,质夫出了死力的奔跑,才把一只箱子和一个被包搬到外面。他回转头来一看,看见海棠和她的假母一边哭着,一边抬了一床帐子跟在后面。质夫把两件物事摆下,吐了一口气,忽见边上有一乘人力车走过,他就拉住了人力车,把箱子摆了上去,叫海棠和一个海棠房外使用的男人跟了车子向空地里看着。
质夫又同假母回进房来,搬第二次的东西,那时候黑烟已经把房内包紧了。质夫和假母抬了第二次东西出来的时候,门外忽遇着了翠云。她披散了头发在那哭喊。质夫问她,怎么样?她哭着说:
“菊花的房同我的连着,我一点东西也没有拿出来,烧得干干净净了。”
质夫就把假母和东西丢下,再跑到翠云房里去一看,她房里的屋椽已经烧着坍了下来,箱子器具都炎炎的燃着了。质夫不得已就空手的跑了出来,再来寻翠云,又寻她不着,质夫跑到碧桃房里去一看,见她房里有四个男人坐着说:
“碧桃、荷珠已经往外边去了。她们的东西由我们在这里守着,万一烧过来的时候,我们会替她搬的,请于老爷放心。”
原来荷珠、碧桃的房在外边,与菊花、翠云的房隔两个天井,所以火势不大,可以不搬的,质夫听了便放了心,走出来上空地里去找海棠去。质夫到空地里的时候,就看见海棠尽呆呆的站在那里。
因为她太出神了,所以质夫走上她的背后,她也并不知道。质夫也不去惊动她,便默默的站在她的背后,过了三五分钟,一个四十五六,面貌瘦小,鼻头红红的男人走近了海棠的身边问她说:
“我们的小孩子呢?”,海棠被他一问,倒吃了一惊,一见是他,便含了笑容指着乳母说:
“你看!”
“你惊骇了么?”
“没有什么。”
质夫听了,才知道这便是那候差的人,那小娃娃就是他与海棠的种了,质夫看看那男人,觉得他的面貌,卑鄙得很,一联想到他与海棠结合的事情,竟不觉打起冷痉来。他摇了一摇头,对海棠的背后丢厂一眼轻笑的眼色,就默默的走了。
那一天因为没有风,并且因为救火人多,质夫出巷外的时候火已经灭了。东方已有一线微明,鸡叫的声音有几处听得出来。质夫一个人冒了清早的寒冷空气,从灰黑清冷的街上一步一步的走上北门城下去。他的头脑,为夜来的淫乐与搬火时候的杂闹搅乱了,觉得思想混杂得很,但是在这混杂的思想里,他只见一个红鼻头的四十余岁的男子的身体和海棠矮小灰白的肉体合在一处,浮在他的眼前。他在游艺场中感得的那一种孤独的悲哀,和一种后悔的心思混在一块,笼罩上他的全心。
七
第二天寒空里忽又萧萧的下起雨来,倪龙庵感冒了风寒,还睡在床上,质夫一早就跑上龙庵的房,将昨晚失火的事情讲给了他听,他也叹着说:
“翠云真是不幸呀!可惜我又病了,不能去看她,并且现在身边钱也没有。不能为她尽一点力。”
质夫接着说:
“我想要明先出五十元,你出五十元,我出五十元,送她。教她好做些更换的衣服。下半天课完之后,打算再进城去看她,海棠的东西我都为她搬出了,大约损失也是不多的。”
这一天下午,质夫冒雨进城去一看,鹿和班只烧去了菊花、翠云的两间房子和海棠的里半间小屋。海棠的房间,已经用了木板修盖好,海棠一家,早已搬进去住好了。质夫想问翠云的下落,海棠的假母只说不知道,不肯告诉质夫,质夫坐了一会出来的时候,却遇见了碧桃。碧桃红了一红脸,笑质夫说:
“你昨晚上没有惊出病来么?”
质夫跑上前去把她一把拖住说:
“你若再讲这样的话,我又要咬你的嘴了。”
她讨了饶,质夫才问她翠云住在什么地方。她领了质夫走上巷口的一间同猪圈似的屋里去。一间潮湿不亮的丈五尺长的小屋里坐满了些假母妓女在那里吊慰翠云。翠云披散了头发,眼睛哭得红肿,坐在她们的中间。质夫进去叫了一声:
“翠云!”
觉得第二句话说不出来,鼻子里也有些酸起来了。翠云见了质夫,就又哭了起来。那些四周坐着的假母妓女走散之后,翠云才断断续续的哭着说:
“于老爷,我……我……我……怎么,……怎么好呢!现在连被褥都没有了。”
质夫默坐在了好久,才慢慢地安慰她说:
“偏是龙庵这几天病了,不能过来看你。但我已经同他商量过,大约他与许明先总能帮你的忙的。”
质夫看看她的周围,觉得连梳头的镜盒都没有,就问她说:
“你现在有零用钱没有?”
她又哭着摇头说:
“还……还有什么!我有八十几块的钞票全摆在箱子里烧失了。”
质夫开开皮包来一看里面还有七八张钞票存在,但拿给了她说:
“请你收着,暂且当作零用罢。你另外还有什么客人能帮你的忙?”
“另外还有一二个客人,都是穷得同我一样。”
质夫安慰了她一番,约定于明天送五十块钱过来,便走回学校内去。
八
耶稣的圣诞节近了。一九二一年所余也无几了。晴不晴,雨不雨的阴天连续了几天,寒空里堆满了灰黑的层云。今年气候说比往年暖些,但是A城外法政专门学校附近的枯树电杆,已在寒风里发起颤来了。
质夫的学校里,为考试问题与教职员的去留问题,空气紧张起来。学生向校长许明先提出了一种要求,把某某某某的几个教员要去,某某某某的几个教员要留的事情,非常强硬的说了,质夫因为是陆校长聘来的教员,并且明年还不得不上日本去将卒业论文提出,所以学生来留的时候,确实的覆绝了。
其中有一个学生,特别与质夫要好,大家推他来留了几次,质夫只讲了些伤心的话,与他约了后会,宛转的将不能再留的话说给他听。
那纯洁的学生听了质夫的殷殷的别话,就在质夫面前哭了起来,质夫的灰颓的心,也被他打动了。但是最后质夫终究对他说:
“要答应你再来也是不难,但现在虽答应了你,明年若不能来,也是无益的。这去留的问题,我们暂且不讲罢。”
同事中间,因为明年或者不能再会的缘故,大家轮流请起酒来,这几日质夫的心里,被淡淡的离情充满了。
有一个星期六晚上,质夫喝醉了酒,又与龙庵、风世上鹿和班去,那时候翠云的房间也修益好了。烧烧鸦片烟,讲讲闲话,已经到了十二点钟,质夫想同海棠再睡一夜,就把他今晚不回去的话说了。龙庵、风世走后,海棠的假母匆匆促促地对质夫说:
“今晚对不起得很,海棠要上别处去。”
质夫一时涨红了脸,心里气愤得不堪,但是胆量很小虚荣心很大的质夫,也只勉强的笑了一脸,独自一个人从班子里出来,上寒风很紧的长街上走回学校里去。本来是生的闷气儿的他,因想尝尝那失恋的滋味,故意车也不坐,在冷清的街上走向北门城下去。他一路走一路想……“连海棠这样丑的人都不要我了。啊啊,我真是世上最孤独的人了,真成了世上最孤独的人了啊!”
这些自伤自悼的思想,他为想满足自家的感伤的怀抱,当然是比事实还更夸大的。
学校内考试也完了。学生都已回家去了,质夫因为试卷没有看完,所以不得不迟走几天,约定龙庵于三日后乘船到上海去。
到了要走的前晚,他总觉得海棠人还忠厚,那一晚的事情,全是那假母弄的鬼。虽然知道天下最无情的便是妓女,虽然知道海棠还有一个同她生小孩的客在,但是生性柔弱的质夫,觉得这样的别去,太是无情。况且同吴迟生一样的那纯洁的碧桃,无论如何,总要同她话一话别。况这一回别后,此生能否再见,事很渺茫,即便能够再见,也不知更在何日。所以那一晚质夫就作了东,邀龙庵、风世、碧桃、荷珠、翠云、海棠在小蓬莱菜馆里吃饭。
质夫看看海棠那愚笨的样子,与碧桃的活泼,荷珠的娇娆,翠云的老练一比,更加觉得她可怜。喝了几杯无聊的酒,质夫就招海棠出席来,同她讲话。他自家坐在一张藤榻上,教海棠坐在他怀里。他拿了三张十元的钞票,轻轻的塞在她的袋里。把她那只小的乳头捏弄了一回,正想同她亲一亲嘴走开的时候,那红鼻子的卑鄙的面貌,又忽然浮在他的眼前。
质夫幽幽的向她耳跟前说了一句“你先回去罢,”就站了起来,走回到席上来了。海棠坐了一忽,就告辞了,质夫送了她到了房门口,想她再回转头来看一眼的,但是愚笨的海棠,竟一直的出去了。
海棠走后,质夫忽觉兴致淋漓起来,接连喝了二三杯酒,他就红了眼睛对碧桃说:
“碧桃,我真爱你,我真爱你那小孩似的样子。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家太看轻了。办得到请你把你的天真保持到老,我因为海棠的缘故,不能和你多见几面,是我心里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情,可是你给我的印像,比什么更深,我若要记起忘不了的人来,那么你就是其中的一个。我这一次回上海后,不知道能不能和我的姓吴的好朋友相见,我若见了他,定要把你的事情讲给他听。我那一天晚上对你讲的那个朋友,你还想得起来么?”
质扶又举起杯干了一满杯,这一次却对翠云说:
“翠云,你真是糟糕。嫁了人,男人偏会早死,这一次火灾,你又烧在里头,但是……翠云……我们人是很容易老的,我说,翠云,你别怪我,还是早一点跟人吧!”
几句话说得翠云掉下眼泪来,一座的人都沉默了,吴风世觉得这沉默的空气压迫不过,就对质夫说:
“我们会少离多,今晚上应该快乐一点,我们请碧桃唱几出戏罢!”
大家都赞成了,碧桃还是呆呆的在那里注视质夫,质夫忽对碧桃说:
“碧桃,你看痴了么?唱戏呀!”
碧桃马上从她的小孩似的悲哀状态回复了转来,琴师进来之后,碧桃问唱什么戏,质夫摇头说:
“我不知道,由你自家唱罢!”
碧桃想了一想,就唱了一段打棍出箱,正是质夫在游艺会里听过的那一段。质夫听她唱了一句,就走上窗边坐下。他听听她的悲哀的清唱,看看窗外沉沉的暗夜,觉得一种莫名其妙的哀思忽而涌上心来。不晓是什么缘因,他今晚上觉得心里难过得很,听碧桃唱完了戏,胡乱的喝了几杯酒,也就别了碧桃、荷珠、翠云,跑回家来,龙庵、风世定要他上鹿和班去,他怎么也不肯,竟一个人走了。
九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的晚上,A城中的招商码头上到了一只最新的轮船,一点钟后,要开往上海去的。在上船下船的杂闹的人丛中,在黄灰灰的灯影里,质夫和龙庵立在码头船上和几个来送的人在那里讲闲话。围着龙庵的是一群学校里的同事和许明先,围着质夫的是一群青年,其中也有他的学生,也有A 地的两个青年团体中的人。质夫一一与他们话别之后,就上舱里去坐了。不多一忽船开了,码头上的杂乱的叫唤声,也渐渐的听不见了。质夫跑上船舷上去一看,在黑暗的夜色里,只见A地的一()排灯火,和许多人家的黑影,在一步一步的退向后边去,他呆呆的立了一会,见A省城只剩了几点灯影了。又看了一忽,那几点灯影也看不出来了。质夫便轻轻的说:“人生也是这样的吧!吴迟生不知道在不在上海了。”
一九二二年七月初稿
一九二四年十月改作
原载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四日、十六日
——二十四日北京《晨报副镌》